第41章 學雷鋒

第41章 學雷鋒

關於虞永健掏大糞,並非他心甘情願想掏,而是被陳思雨以不舉報為由,要挾着掏的,當然,怕丟面子,帶着隊伍一直在悄悄掏,沒敢伸張過。

而馮修正,是虞永健在革命事業上的勁敵。

結合前幾天姐姐說的話,軒昂自認為明白了:「姐,你是想讓他們打一場吧,好,咱讓他們互撕,來個血流成河的械鬥!」

這年頭公安少,也管不住小將們,他們一旦打起來,確實會血流成河。

軒昂跑的飛快。

雖然馮修正也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希望殺母仇人虞永健被他當街打死!

軒昂才走,孫團就來了:「思雨,捐贈票呢,你就別出面了,安心準備晚上的演出,票我呈給他們看去。」

龔小明還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說:「對,讓孫團去,一勞永逸勸走那幫小將,咱以後就能安心搞演出了。」

包大媽還不知道飛機大炮捐贈票的事,因為陳思雨是她放上台的,她也在被批名單上,嚇的尿都漏褲子裏了,看領導們都風輕雲淡的,再聽大家商量了一下,好嘛,合著她一心為團做貢獻,領導們卻拿她當外人?

而這時外面已經隱隱有人在喊了:「陳思雨,出來認罪!」

先是一個人帶頭喊,而一聲喊不到,就會是三個人一起喊:「出來認罪!」

再喊不出來,就是隊伍一起喊了。而他們給你的時間,頂多三分鐘。

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懂,當十幾,幾十個人的隊伍來批你,有理膽都怯,徐莉已經嚇軟了,龔小明的腿都在顫,孫團也急:「快,把票給我,趕緊打發他們走,等他們衝進來,咱有理都變沒理了。」

陳思雨也攥着汗的,畢竟如今的年青人熱血,好衝動,喜歡動手,而她是個角兒,趁亂被誰推一把,萬一摔傷,很可能今天就登不了台了。

但一時能登台沒用,只要白家不歇了害她的心思,暗中害她,比明着來更可怕,咬牙,她說:「孫團,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己去吧。」

孫團還想呈英雄,他媳婦拚死,一把拉住了他。

從家屬樓到團里就得五分鐘,再到大禮堂還得兩分鐘,陳思雨又走得慢,等到現場時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這年頭人們好熱鬧,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馮修正之所以能當第一的小隊長,是因為他雖年齡小,但天生老成,還有一張硬漢臉,劍眉星目,帥氣非常,天生自帶領袖氣質。

自然,他也曾想讓原身坐他的自行車,但原身拒絕了,理由是:就一臭鋼廠的子弟,你哪來的臉?

所以馮修正上門那麼快,多少帶着些公報私仇的意味。

看陳思雨從門裏出來,他示意手下噤聲,看錶:「整整12分鐘,烏龜都比你快,陳思雨,看來我們堂堂革命隊伍在你的眼裏,還不如烏龜。」

陳思雨柳眉一豎,當場就吼:「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自己不如烏龜,吵吵什麼吵吵,我正在搞創作呢,擾亂了我的思路,你能賠得起嗎?」

姍姍來遲,不認罪不說,還張狂到罵人?

且不說馮修正瞬間氣血上涌,他身後的小將們也給的當場就想揍人了。

孫團還想衝上去,他媳婦死死絞着不放手。

而遠處的白家人幸災樂禍:陳思雨今天死定了。

狐狸笑,馮修正問:「說說吧,搞啥創作,是靡靡走資,還是陰謀分裂?」

這大帽子,隨便扣一頂下來陳思雨都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白家人都已經準備好,磕着瓜子看陳思雨怎麼死了。

而她,青衣腔調抑揚頓矬:「我給我們首軍院的虞永健隊伍創作劇本呢,你馮修正也想要嗎,抱歉,你還不夠資格。」

首軍院離文工團有四站路,而虞永健跟院後勤處合作,最近每天都在掏大糞,正好陳思雨又卡着他的命門,既陳思雨有喚,不敢不來,因為軒昂催的緊,索性就帶了倆人,趁着掏糞車就往來趕了。

但此時還在路上。

現場,小將們一聽傻了,馮修正也愣住了,喝止嚎叫的,賴笑的手下們,忙問:「你給虞永健排節目,排的啥?」

是人,就都希望自己能上一回舞台,哪怕自己上不去,名字能上也是光榮。

所以馮修正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

陳思雨輕蔑一笑:「當然是宣揚他在革命中的光輝偉績的歌頌類節目,只要思想委員會審核通過,就會在劇場公演,你呀,哪涼快哪獃著去。」

身後的小將們一聽急了:「老大,虞永健居然能上節目,您不能,這不對。」

還有人說:「老大,您可比虞永健牛逼多了,他這是騎您頭上拉屎呢。」

馮修正氣的咬牙切齒,但笑的像只狐狸:「陳思雨,老子才是北城第一,虞永健有啥光輝偉績,你要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他此刻想一把捏死虞永健!

看小將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的,陳思雨也很害怕,怕這些半大孩子太衝動,不分青紅皂白給她來兩拳頭,那她今晚可就登不了台了。

好在這時一股隱隱的臭氣撲面而來,遠處來了一輛掏糞車。

「來了來了,他來了。」陳思雨手指。

至於馮修正,這一回,他可風光不過虞永健。

……

說回空院。

因為冷梅在回來的路上就發高燒,昏迷了,所以冷峻又多請了兩天假,而且冷梅是被送到傳染病醫院的,等閑出不來,所以直到周日晚上,他才能在消毒完全后,帶着所有的行李先回家。

風塵朴朴,在院門口碰上營長吳勇站在路邊抽煙:「你姐怎麼樣了?」

「肺結核,不能着涼不能受累,更不能受氣,只能靜養。」冷峻說。

吳勇腳下滿是煙蒂,讓煙:「抽一支?」

「不了。」冷峻擺手:「我不抽煙。」

吳勇搓出兩張票來:「歌舞團送來的,既然你姐去不了,你自己去吧。」

冷峻呼吸一簇,顯然,陳思雨登台了,她要跳舞了。

他手裏還有一大沓梅霜女士從蘇國帶回來的信件,手稿和報紙,以及胡茵胡茵的私人照片,必須立即給陳思雨。

但他已經請了一周假了,工作堆積如山,不好再請假。

而如果不是親手交,那些東西他又不放心給別人,就有點為難。

吳勇深吸一口煙,踩蒂走人:「去吧,完了再陪陪你姐,你的工作我趕。」

十年前,正值那場跨過鴨綠江的戰爭,吳勇是冷梅彼時的男朋友,當時傳言犧牲了,但其實人活着,只是中途轉了隊伍,檔案改的慢了點,而冷梅在痛苦萬分中,正好蕭文才體貼周道,組織又催她結婚,她就結婚了。

而她遇到混混的那一回,也是在團里聽說吳勇受傷了,三更半夜一個人悄悄往空院跑,想去打聽消息,才遭遇的意外。

原來蕭文才一直在部隊上,冷梅也甚少去婆家,彼此相安無事,冷峻就很不喜歡吳勇經常記掛他姐,也刻意跟吳勇保持着距離。

可如今蕭文才回來了,冷峻本以為姐夫會細心照料,讓姐姐好起來,豈知蕭文才不但沒有拿錢給冷梅治病,反而還問她要了很多積蓄,一回家就大興土木,去幫兄弟們蓋房子,一周時間,他姐險些死在村裡。

他母親梅霜一直在嚷嚷,想讓冷梅趕緊跟蕭文才離婚。

但軍婚,是軍人一方不答應離就很難離得掉的。

而且蕭文才表面人挺老實,可每回把他姐帶回家,總要弄病了回來。

可要說離婚吧,他又堅決不肯。

於一直關心他姐的吳勇,冷峻也就沒那麼反感了:「營長,謝謝你的關心。」

他本以為小小一個市歌舞團,觀眾應該不多,還特意回家換了身衣服,洗了個澡,颳了個鬍子才去,到門口一看,倒抽一口冷氣。

大禮堂的門口人頭攢動,且不說進門了,台階都擠不上去。

而公告牌上寫的領銜主演赫赫然是:陳思雨!

瞧那陣勢,全城的小將應該都來了。

提着行李箱的冷峻目瞪口呆。

……

因為白天一場大鬧,今天不止有普通觀眾,還有很多不要票就可以進的小將,整個大禮堂人山人海,人滿為患。

白家人擠在人群中,白雲還舉着小喇叭,也快被擠成大餅了。

不過今天他們非來不可,畢竟陳思雨原來只上過兩場,而且都是舞蹈片段,唱的並不多,一十八歲的小姑娘,從頭到尾挑大樑,只要她有一點點失誤,白雲就能舉起小喇叭,號召小將們上台,給她來場批評大會。

轉眼樂起,開場了,白雲手肘着嫂子的脖子,眼睛亮的跟黃鼠狼似的。

聽着周圍的半大小子們不吭聲,白雲也不吭聲,白母被壓的難受,嘶着嗓子問:「白雲,有沒有問題,能不能搞她,啥時候搞?」

白毛女是落魄的,悲慘的,同時也是受人尊重的,但無法讓人產生遐想。

而喜兒是活潑的,大方的,明艷到讓所有熱血賁張的小夥子都發自肺腑喜歡的,快三十歲的徐莉就算技藝再精湛,也演不出十八歲的小姑娘的青春和蓬勃,但陳思雨可以,因為她正值妙齡。

二九芳華。

燈光將襖兒打成了褐紅色,褲子是孔雀藍,恰合體的衣服將十八歲少女曼妙的身材勾勒的格外動人。當「風打着門來門自開,爹爹帶着白面來」的歌聲響起,她獨特的,高亢而甜美的聲線不比徐莉低沉,帶着股朝氣蓬勃的爽辣勁兒。

舞台上漫天飛雪,半間破屋,台上的喜兒滿面笑容,台下的小夥子們也全發自肺腑的咧開了嘴巴,笑的跟大傻子似的。

沒有人吵,也沒有人鬧,更沒人隨地吐痰不文明。

腳臭,汗臭,人擠人,人貼人,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們在靜靜享受此刻,過年,歸家,白麵餃子的幸福。

白雲又不傻,她要敢搗亂,這幫小夥子就能給她踏上群眾的一萬萬隻腳。

當然,她是不會放過陳思雨和徐莉的。

劇團最近增加了人手巡夜,而且大家進出都結了伴兒,不好下手,她的目標就依然在軒昂身上,畢竟他是學生,而她,是老師!

……

一場表演酣暢淋漓。

而在從頭至尾表演了一場《白毛女》后,陳思雨對於這個年代特有的,東方芭蕾有了一種全新的定義。

它不像《天鵝湖》,《羅密歐與茱麗葉》一樣有一種西式的,高雅的,高高在上的美,可它樸素,熱情,貼近生活,它是真正生在群眾中間的藝術。

而演員的快.感,來自於觀眾的肯定和認可。

當她作為喜兒在台上時,台下的觀眾遠不像她後世所看到的那般,會帶着高傲與傲慢,用目光審判她。

他們樸實,熱情,且熱愛,沉浸於她所帶來的表演中。

那種成就感,比上輩子表演西式芭蕾時所能體驗到的,多了太多。

因為是新角兒頭一回演出,團領導們都在,自陳思雨下來,一路都在鼓掌。

闊別二十年後頭一回完整的跳了一整場舞,陳思雨自己也很開心。

但驀的回頭,就見徐莉躲在黑暗中,正在抹眼淚。

就好比孩子長大,母親自會老去,當新角綻放,便是老角告別舞台之時。

陳思雨可太理解徐莉的落寞與委屈了。

因為上輩子的她25歲時,就曾經歷過,她最熱愛的舞台,十八歲的小姑娘跳了上去,接受歡呼和讚美,而她,坐着輪椅,望着那青春芳華的小姑娘,回味,咀嚼着自己曾經的光華歲月,感慨着觀眾的熱情,和遺忘她時的,速度之快。

此時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而且徐莉即使再自我壓抑,她的心理上,也難捱對陳思雨的嫉妒和厭惡。

因為舞台於舞者,是比情人,丈夫,孩子還要重要的東西。

但現在,陳思雨無情的,從徐莉手中奪走了它。

「徐老師。」陳思雨輕喚。

徐莉揮手說:「太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呢,早點回家。」

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默了許久再睜開眼睛,看陳思雨還站在自己面前,她深吸一口氣說:「小心着點白家人吧,他們今天又來了。」

「好。」陳思雨說。

彼此交換個眼神,畢竟一起捉過女干,一起被人惦記着的交情,信任感就又回來了。

不比馮修正和虞永健都是熱血魯莽的年青人,好糊弄,白家人可全是老狐狸。

一時還沒想好該怎麼對付他們,陳思雨就跟軒昂商量:「明天你先請個假在家吧,下周再去上學。」

軒昂脫口而出:「不要。」

見姐姐不太高興,解釋說:「明天有勞動課,老師說了,輕傷不下火線,我聽說有個摔斷腿的明天都要拄着拐去,我要不去,我就不積極了。」

這年頭積極比啥都重要,越是受了傷的越要往前沖。

而軒昂,從地主狗崽子變形成對舊社會仇恨的活化身也才幾天。

孩子捨不得那份榮譽,想要小心的呵護它。

「聽我的,你們白主任是個心眼特別小的人,你去上學,我怕她要找你麻煩!」陳思雨有點不耐煩了。

軒昂語氣是溫的,但人特別固執,他說:「身正不怕影子歪,姐,白主任可是個老師呢,只要學生不犯錯誤,她就沒理由懲罰,我不犯錯誤不就行了嘛。」

「可她要無理挑刺呢?」陳思雨嗓門一提:「你多大,白主任多大,她吃過的鹽巴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軒昂已經進院子了,說:「姐,您就甭操心我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陳思雨想養的是只小奶狗,但軒昂就是條小倔驢。

看到弟弟表面溫良,卻一個勁兒違拗於她,陳思雨突然想到冷峻,頓時激將法脫口而出:「切,陳軒昂,你還崇拜你冷哥呢,知道你冷哥在我面前啥樣子嘛,俯首貼面,言聽計從,簡直就像一條小奶狗,你再看看你,倔驢一頭!」

軒昂抬頭一看:「冷,冷哥?」

陳思雨心說不會吧,她白天專門去找過,冷峻都還沒回家。

這會兒三更半夜的,怎麼可能來找她。

但就說奇不奇,她抬頭,就見比她還尷尬的冷峻冷大隊拎着皮箱,就站在漆黑的樓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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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文工團芳華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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