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容懷宴能清晰感受到抵在喉管那抹鋒利的危險。
清雋如畫的眉眼低斂,靜靜地看着容太太纖若無骨的皓腕,在黯沉光線下,透着瑩瑩的白。
片刻后,不動聲色地往椅背上仰了仰,薄唇略掀起淡弧:「這是你做生意的、嗯,誠意?」
他聲線極好聽,宛如浸透了霜雪的寒玉,音質是那種潤透的清冷。
隨着容懷宴突如其來的動作,坐在他腿上重心不穩的顧星檀跟着慣性往他懷裏撞過去。
紅裙立刻漾起一片迤邐之色,最後輕飄飄搭落在男人黑色西褲。
濃郁的墨與濃烈的紅,構成了極致靡艷的畫面。
而少女指間夾着的鋒利紙牌無意劃過那冷白色的脖頸。
頃刻間劃出一道橫貫了整個喉結的緋色長痕。
原本矜貴雅緻的端方君子,因為這道緋痕,平添了不羈的綺色。
原本喧鬧的包廂,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們萬萬沒想到,容懷宴沒推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女子也就算了,居然還接她的話!
甚至被紙牌抵着喉管仿若脅迫,也沒生氣。
氣氛還有點詭異的——曖昧?
有人壓了聲音嘀咕:「難道是什麼財色交易?」
這邊,顧星檀望着那道貫穿男人整個喉結的紅痕,灧光流轉的雙眸微愣了瞬,隨即紅唇勾着笑,隨手將紙牌拋到牌桌上。
顧星檀用柔軟滑膩的小手托起男人的腕骨,慢悠悠地撫平他的掌心,而後用纖細食指一筆一畫寫下兩個字。
順勢將自己的手搭在男人肩膀位置,毫不客氣地借力站起身:
「這個誠意,還不夠嗎?」
見他神色平靜,甚至連掌心都保持被顧星檀放在膝蓋的那個姿勢,依舊是那個矜雅從容的貴公子儀態。
顧星檀垂下眼睫,懶洋洋睨着他,似笑非笑:「難不成容總怕了。」
激將法沒用。
但容太太的美人計,容總沒任何理由拒絕。
容懷宴從容不迫地將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穿好,落下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試試。」
唐旖若沒忍住,上前道:「懷宴,今天大家專門為你接風,賀泠霽還沒到,有什麼生意非要現在談不可。」
這次確實是私人局。大部分都是與容懷宴同一大院裏長大,只是關係淡薄。
唯獨一人。
就是賀泠霽,也是容懷宴來這裏的目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所謂談生意,不過是男女之間的交鋒罷了。
可是,就唐旖若挑明了。
顧星檀如何看不出來這些人曖昧的眼神,當著唐旖若的面,挽住了容懷宴的胳膊,順勢小鳥依人地倚過去,彷彿一個引誘君王不早朝的禍亂妖姬,端得是嬌里嬌氣:「容總,還不走嗎?」
容懷宴側眸看她一眼。
而後彷彿把所有人當瞎子,用偏冷的音質淡聲道:「生意重要,他會諒解。」
幾秒后。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紅裙美人挽着容總提前離席。
包廂內很快恢復喧鬧,議論紛紛。
一個發小細想方才那位紅裙美人明艷旖旎的臉蛋,豁然開朗。
於是,對唐旖若調侃道:「幸好你沒攔住。」
「聽說容太太是他爺爺臨終前親自定下的妻子,按照容老爺子的審美,嘖嘖嘖,估計是什麼賢良淑德的古板淑女吧。」
「估計咱們素來清心寡欲的容公子,準備養個香艷會撒嬌的美人玩玩。」
容懷宴既然打算開葷,自然要選這樣頂級的大美人。
發小覺得自己真相了。
唐旖若面對着包廂門口,清麗動人的面龐是慣常溫柔的笑:「原來是這樣啊。」
*
黑色卡宴內。
顧星檀早就收斂了方才禍國妖姬的模樣,用那雙無辜卻勾人的水眸凝望着在她後面上車的男人,快速給他讓了個位置,還彎着眼睛笑。
面對容太太突然的殷勤。
容懷宴從善如流地落座,卻不小心掃到她潔白踝骨上那一閃而逝的金色腳鏈。
視線略定了瞬。
顧星檀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副駕駛等候的江秘書立刻遞上一份文件:「容總,這是昨天在拍賣會的清單,請過目。」
容懷宴伸手去接。
已經被顧星檀眼疾手快的抽過去,而後雙手呈給容總,不小心瞥見上面那一排購買記錄,笑意盈盈道:「容總眼光真好,選的都是一級藏品。」
顧星檀誇獎的話不重樣地向容懷宴砸過去。
江秘書表情困惑,懷疑昨晚在車裏陰陽怪氣容總的不是真正的容太太……
簡直跟今天判若兩人。
倒是容懷宴。
神色略散漫,修長手臂撐在黑色扶手上,單手握着那張薄薄的清單,神閑氣定地等她誇完,才徐徐問:「容太太,想要談什麼生意?」
不奇怪他會主動詢問。
顧星檀想到自己在他掌心寫下「聘禮」二字。
事關兩人婚姻大事,她篤定容懷宴自然不會不給面子。
她慢條斯理地撫平裙子上的摺痕,坐得比容懷宴還要端正,一副準備正兒八經談生意的架勢。
剛想開口,餘光不經意瞥見他喉結那道貫穿的緋色長痕,心虛了一秒。
隨即輕咳了聲,假裝沒看到:「我聽說你藏品里有許多用於修復的古紙,其中也有類似宋絹的細密絹?」
原來是惦記他的藏品。
只是——
容懷宴冷白修長的指骨輕敲了座椅扶手,在寂靜的車廂內,讓人心臟忍不住縮緊。
他看向江秘書:「有太太想要的紙嗎?」
江秘書略一思索,立刻答道:「有,就在老宅收藏室。」
而後對各類藏紙如數家珍。
越聽,顧星檀漂亮眸子越亮。
書畫修復師最缺的排在第一位是什麼。
那絕對是修復材料!
無異於看到金山銀山在朝她招手。
顧星檀一把攥住男人的衣袖,輕輕晃了晃:「我不白要你的,就當是你的聘禮,我用嫁妝跟你交換!行嗎?」
她知道這種紙的珍貴,尤其是可以用於修補古畫,更稀缺。
就他們這種塑料關係,自然不可能白要。
容懷宴聽到她撇清關係的話語,車廂暗光下,男人原本清透潤澤的眼眸,彷彿沾染上了外面的幽幽夜色,能看透一切。
男人身後車窗外,市中心夜景絢爛的燈影一閃而過,就着薄光,顧星檀仰着小下巴,期待地望進他那雙辨不清思緒的雙眸。
下一刻。
卻聽他用一如既往平靜矜雅的語調,淡而清晰的落下四個字:「可能不行。」
顧星檀素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原本期待的小臉蛋一垮:「為什麼不行?」
他那麼多紙,又用不到,就純收藏着。
容懷宴指腹慢慢摩挲着清單的邊緣,眼眸劃過一抹意味深長,不疾不徐道:「因為我所有的古董藏品,以後都是要留給我的女兒當嫁妝。」
???
顧星檀凝眉:「留給女兒當嫁妝?」
不願意給就不願意,這是什麼不走心的借口?
忖度片刻,她繼續表明自己的誠意,「我用一整套宋代瓷質棋子和你換。」
這可是寶貝,畢竟連陽城博物館也僅僅收藏了兩顆北宋黑瓷棋子,她這可是一整套。
聽到她的「誠意」,容懷宴沒有半分動心,遊刃有餘答:「我不缺古董。」
顧星檀本就沒什麼耐心,見他油鹽不進,脾氣上來了。
求人不如求己。
素來心高氣傲的大小姐第一次求人,就遭遇滑鐵盧。
而且還是輸給一個沒影子「女兒」???
對上他似笑非笑的雙眸,顧星檀恰好發現車子靠近博物館附近,她工作室那條小路,於是冷哼一聲:「停車,我要下去!」
顧星檀聲音沁着上位者壓迫力,讓司機下意識以為是他們容總的命令,迅速踩了剎車。
一分鐘后。
造型奢華的車廂內只有司機、江秘書與容懷宴三人。
容懷宴神色沉靜地降下車窗,望着披着大衣,依舊掩不住羸弱纖細身段的女人正快步走向路邊工作室的身影。
冷冽到刺骨的夜風頓時盈滿整個車廂。
江秘書凍得打哆嗦,小心翼翼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