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事
成功躲過侍衛搜尋的兩人坐在一處涼亭里,開心地談着剛才驚險的一幕。
魏亦玄看着面前楚楚動人的女子,一股異樣的感情油然而生,從小到大,他見過的女人不少,唯有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不同。
但究竟是哪裏不同,他也形容不出。
「你那塊胎記……」
魏亦玄盯着柳若雪的額角,欲言又止。
「哦,那不是胎記,是我自己畫上去的。」
柳若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移了話題:
「被那幫人追,魏公子這是又闖了秘閣嗎?」
這個「又」字讓魏亦玄略略吃了一驚,他上次確實趁着青鳳舞昏迷,柳若雪出去放信鴿的空當去了一趟秘閣,但時間很短,行動迅速,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柳兒,你早就知道那晚闖秘閣的人是我?」
柳若雪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不向謝辭揭發我?」
魏亦玄清澈的雙眸看向柳若雪,深邃猶疑。
「我為何要揭發你,你不也早就發現我額角的胎記是假的嗎?」
魏亦玄聽了她的話,笑了笑,不再深究這個問題。
但他還是想知道,柳若雪究竟是如何知曉他出去過。
「這很簡單,因為你的鞋。」
「我的鞋?」
「對,你的鞋,老鴇說你有潔癖的時候,我特意瞧了一眼你的鞋,乾淨如新,但你醉酒後,乾淨的鞋上卻有細微的泥粒。」
魏亦玄被她的細心所折服,誇讚道:
「小柳兒真是一位細心聰明的姑娘,老鴇把你困在扶香樓,真是有眼不識慧珠。」
「魏公子過獎了,其實在扶香樓也挺好的,至少能討個清凈。」
這是柳若雪真實的想法,之前她一直想離開扶香樓回到奚月閣,可如今她與組員斷了聯繫,再也回不去了。
在扶香樓雖然身份低微,有時還要受青鳳舞、老鴇甚至客人的氣,但都是短暫的,與她內心的清凈相比,這些都不值得一提。
聽到這句話,魏亦玄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匯聚成一個「哦」字。
「魏公子又是為何要闖秘閣?」
柳若雪盯着魏亦玄,一副「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輪到你說」的表情。
「為了拿回我的東西。」
魏亦玄淡淡地說道,抬頭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燈火闌珊的街市,眼中平添幾分落寞。
這落寞落入柳若雪眼底,與腦海中那滴清淚交疊,讓她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兩人沉默了一陣,迎面走來一位手拿佩劍的男子,那男子目不斜視地盯着柳若雪,一臉淡漠。
魏亦玄注意着男子拿佩劍的手,往柳若雪身前挪了挪,挨着她坐近,以防男子對她不利時可以隨時出手。
淡淡的檀香味沁來,柳若雪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絕美的側臉,心下一動,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以往都是她保護別人,如今魏亦玄卻在不動聲色中保護着她,她怎麼不為之微動。
「少主,主人請你過去一趟。」
男人躬身行禮,恭敬地對柳若雪說道,冰冷的雙眸淡淡地瞥了魏亦玄一眼,不動聲色收回了目光。
街市最耀眼的酒樓里,一位白紗遮面,氣度雍容,渾身散發著威嚴的女人正遠遠盯着涼亭里的三人,眼角濕潤。
柳若雪抬眸,與那女人遙遙相對。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你先退下吧。」
柳若雪冷冷地說道,臉上有些不情願。
「這位是……」
「一個朋友,」柳若雪回道,「魏公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魏亦玄點點頭,道:「要是有什麼事,你就點燃這個,我馬上就到你身邊來。」
說罷,將一個煙花彈塞到柳若雪手中。
柳若雪怔了怔,眉眼含笑道:「魏公子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的煙花彈我就收下了。」.
魏亦玄目送柳若雪走進酒樓,樓上眺望的女人已經放下帘子,進入了裏間,從外只能看見模糊不清的暗影。
柳若雪來到二樓門口,已經等候多時的男人將她請進門,關門時警惕地瞧了一眼四周,觀察有沒有人跟着。
女人見了柳若雪,激動地起身,想去拉她的手,見她如此冷漠,遲疑着將手縮了回來,哽咽道:「若兒,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們說你已經死了,我這心都碎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好在老天有眼,讓你還活着,讓我找到了你……」
女人神色苦楚,淚流滿面。
柳若雪不為所動,淡淡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罷,抬起腳就走,被女人急切地攔下了。
「若兒,你還在生為……」女人把那個「娘」字咽了下去,「我的氣嗎?」
柳若沒有回答,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那女人有雙靈光流轉的美眸,平日裏溫柔明亮,笑起來彷彿天上的月亮。
「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可以原諒我?」女人哀求道。
「我說過,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柳若雪水靈的眸子噙着淚,滿是委屈。
女人不再說話,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若兒,我也是不得已才把你送出去的……」
「不得已?你所謂的不得已就是把我拋棄,自己去享榮華富貴嗎?」
「你口口聲聲說你有苦衷,為何同樣是你的孩子,若雲卻能跟父親隱居山林,而我卻不能?你知道殺手營有多麼殘酷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柳若雪歇斯底里,將女人逼到門邊,往她陳舊的傷口撒鹽。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從未派人來看過我,你口口聲聲說要補償我,卻什麼都未做,讓我被人劫走,賣了!」
女人知道柳若雪在怪她,怪她被簫肅嚴刑拷打時沒有去救她,怪她在她命懸一線時,沒有及時出手。
「不是這樣的若兒,我不是沒有去看你,而是我根本就進不去簫府,在你被押往奴隸谷的途中,我派了人暗中保護你,但我的人得到情報失誤,在另一條路遭到伏擊,被困延誤了時辰,等他們脫困出去時,衙役說,你在途中沒扛住嚴寒,已經火化了……」
柳若雪聽了女人這番話,眼中的怨恨減了幾分,但她還是無法原諒她,她擦了擦眼淚,對女人道: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原諒你,以後要是沒什麼事就不要來找我了。」
「若兒,若兒……」
女人在身後垂淚叫着。
到底是聽不得這樣的哭聲,柳若雪頓住腳,轉身道:「不要哭了,小心哭壞您的美貌。」
女人一驚,止住了眼淚。
「還有,」柳若雪補充道,「別忘了賠我的信鴿。」
女人看着柳若雪的背影,已經哭紅的眼中滿是心疼與歉意。
「主人,少主身邊的那個男人,要不要去查查他的背景?」
莫離瞥了一眼樓下,恭敬地問道。
「不用了,那是若兒的朋友,我相信她識人的眼光。」
女人的淚痕已擦去,渾身散發著一股威嚴,與方才痛哭流涕的形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柳若雪出了酒樓,看到已經等候在門口的魏亦玄,鼻子一酸,淚水溢滿了眼眶。
魏亦玄看到她的眼淚,有些心慌,可他又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她,只好默默跟着她來到街市西面的河岸邊。
清澈的河水映着月光,粼粼晃動,柳若雪倚着木欄發了一會呆,轉過頭來,才發現魏亦玄一直在身後默默關心自己,心裏過意不去,便擠出一絲微笑,對他道:
「魏公子,讓你費心了,我沒事,天色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去吧。」
「那你呢?」魏亦玄靜靜地望着她,烏黑的眸子閃着一層明亮的光輝。
「我等會再回去。」
聽她說要等會回去,魏亦玄便道:
「我也不着急回家,不如我們一起在這吹吹風吧。」
柳若雪微笑着點了點頭,倆人聊起了天,自然就說到了剛才的女人。
柳若雪告訴魏亦玄,那是她的母親,小時候她母親不要她,對她漠不關心,如今卻哭着要她原諒她,她不想再見到她,便處處躲着她。
哪曾想她竟找到了這裏。
這一次見面如往常一樣,都是以不愉快收尾。
魏亦玄素來不置評未知之事,只好淡淡地說了句:
「把那些煩惱之事交給時間吧,終有一天它會給你答案,到那時,你也許就豁然開朗了。」
更聲響起,繁華的街市逐漸冷清下來,魏亦玄將柳若雪送至扶香樓門口,轉身離去。
柳若雪看着他沐浴在月色下挺拔的背影,將手中緊握的煙花彈小心地放進衣袖,直到魏亦玄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她才微笑着上了樓。
魏亦玄躲在暗處,看見她上了樓,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邁着輕盈的步子回到府里。
「殿下,你總算回來了,秘閣的人在街上到處逮人,可把我急壞了。」
林琅見魏亦玄進來,趕緊迎上去說道。
「無事,看今日頭頂月圓,我就多呆了會。」
「在夜市嗎?」林琅有些奇怪,他家殿下什麼時候有閑情看月亮了?而且還是在人聲嘈雜的夜市?
魏亦玄淡淡「嗯」了一聲,脫下外袍,只着純白的裏衣,衣領微敞,露出雪白的肌膚,林琅拿來一件藍色居家素服服侍他穿上。
「殿下,東西拿回來了嗎?」
魏亦玄點點頭,嚴肅道:「玉丟了,謝辭一定會暗查追蹤,你且將這玉好好收起來,千萬別再丟了。」
「放心吧,殿下,那是你的貼身之物,我一定將它妥當放好。」
林琅笑道,接過魏亦玄的圓玉,小心翼翼地收好,回自己房間去了。
躺在床上,魏亦玄怎麼也睡不着,腦海里一直浮現出柳若雪帶他穿過衚衕的場景。
而在扶香樓偏院的陋室里,柳若雪靜靜地坐着,望着手中的煙花彈發獃。
阿芳起夜,看見她房裏的燈還亮着,敲了敲她的門,催促道:「小柳兒,這麼晚了,趕緊吹燈睡覺吧!」
柳若雪這才回過神來,吹了燈,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