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人生長路,身不由己
段月寒從風雲酒樓回來時,天已經大亮,他剛下馬車,管事就匆匆迎出來,苦着一張臉道:
「駙馬爺,您總算回來了,您快去看看公主吧,她把婚房給砸了。」
段月寒眉頭一皺,眼中閃過几絲不耐,「讓她砸。」
管事愣了愣,低着頭不敢說話了。
穿過長廊來到庭院,扶風訓斥下人的聲音飄然入耳,「敢阻攔本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鬆手!」
「公主,您不能再砸了……您這樣會傷到自己的。」
綠菊聲淚俱下,跪地哀求。
「滾開,我就要砸。」
「呲啦」一聲傳來,段月寒臉色陰沉,恨不得立刻掉頭就走,但一想到昨晚段礎說的話,他又硬生生把心中的怒火壓下,不露聲色地往前走。
為了權力,不要說一個扶風,就是十個扶風他都得哄着。
穿過飄逸的幾重珠簾,段月寒故作驚訝地說:「哎呀,這一大早的,是誰又惹我們的公主殿下生氣了?」
看見段月寒進來,一眾婢女連忙跪下,扶風停住砸東西的手,冷哼一聲:
「明知故問。」
隨即別過臉去背對着他。
段月寒陪着笑臉,像個小孩一樣輕輕拽着她的衣袖,「風兒不要生氣了,昨晚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只要能讓你消氣,要打要罰隨你便。」
「這可是月寒哥哥自己說的,可不許耍賴。」
扶風轉過臉來,對段月寒古靈精怪地笑着。
「絕不會耍賴,她們可以作見證。」
段月寒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一排婢女,信誓旦旦地說。
「那好,那我就原諒你了,」扶風說著,挽住段月寒的胳膊,「月寒哥哥,我餓了,咱們去用早膳吧。」
段月寒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
當他的視線落在破碎的翠玉瓶上時,另一隻藏在袖間的手不自覺攥成了拳頭,那翠玉瓶是柳若雪送給他的生辰禮物,雖然是他自己央求的,但好歹是她的東西,輾轉奔波的這些年,他一直攜帶着它。
他一直視若珍寶的東西,此刻正孤零零地散落在地,就像他與柳若雪之間的情誼,再也沒有重歸於好的可能。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翠玉瓶如此,柳若雪亦是如此。
攥緊的拳頭鬆開,段月寒對伏在腳邊的婢女道:
「還不趕緊將屋子收拾乾淨,重新佈置!」
一疊聲「是」字響起,眾婢女連忙起身,井然有序地忙活起來。
等段月寒和扶風用完早膳回來,婚房又恢復了原樣,砸碎的燈盞茶具、撕破的床幃紗帳、掀翻的案台、筆墨紙硯等都換了新的,唯有床頭的小案台是空的。
那隻繪有柳枝紋飾的翠玉瓶先前就是放在那裏。
「這群奴婢幹活倒還挺麻利,」扶風在房中走了一圈,滿意地說道,「唉,這裏怎麼不放物品呢,看着空蕩蕩的,綠菊,去折枝梅過來。」
門外的綠菊應聲就要去,段月寒卻叫住了她。
「月寒哥哥,你這是做什麼?」扶風看着他,眼裏滿是不解。
「梅花好看是好看,但養在瓶里容易衰敗,為夫給你雕個木雕放在這裏吧。」
「好呀好呀,月寒哥哥要給我雕個什麼?」
「等風兒見了就知道了。」
夜幕時分,扶風走進房間時,小案台上多了一個花瓶木雕,那木雕精緻小巧,瓶身的柳枝隨風搖曳,婀娜多姿,細看就像真的一樣。
這不就是先前的那隻翠玉瓶嗎?
段月寒心裏有別的女人就算了,現在還拿着送給那個女人的東西放在自己的床頭噁心自己!
「段月寒,你這個混蛋!」
扶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抓起那個木雕就要摔,段月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焦急道:
「風兒,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聽我解釋。」
「我才不要聽你的什麼解釋,鬆手!」
「那是我送給你的東西,不是阿......不是別人的。」
扶風頓了頓,望着段月寒的雙眸里水霧漣漣,滿是狐疑。
段月寒只得將她擁在懷裏,輕輕哄着她,他這一哄,扶風居然捶着他的胸膛哭了起來,等她哭夠了,段月寒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扶風仰起臉,慢慢閉上眼睛,段月寒的吻卻沒有落在唇上,只在眉梢那輕輕碰了一下。
扶風睜開眼,面上有些掛不住,但又不好直說,只得忍着不發作。
段月寒拿着木雕深情款款地對她說:「風兒,你再仔細看看這木雕,這上面都有什麼?」
扶風不情願地回答:「柳。」
「還有呢?」
「沒有了。」
段月寒親昵地在她額上輕輕敲了一下,「怎麼沒有呢,你看這是什麼?」
「飄揚的柳枝,」扶風漫不經心地說道,突然眼睛一亮,大叫起來,「這是風啊。」
「對,這風就是你,我一直想送你個新婚禮物,但又不知道該送什麼,珠寶玉器、珍珠瑪瑙你不喜歡,錦衣華服你又多的是,思來想去,就給你定製了這個翠玉瓶,誰知你問都不問,就將它砸了。」
段月寒說得情真意切,委屈裏帶着幾分可憐,扶風都開始後悔是自己衝動了。
「風兒,現在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我希望風兒的心裏也能有我一席之地。」
扶風明白段月寒的意思,他在向自己表達愛意,同時也在暗示自己心裏不能只想着魏亦玄,還要有他,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扶風可以同時喜歡兩個男人。
最喜歡的男人得不到,第二喜歡的得到了,不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扶風倚在段月寒的懷裏,嬌笑道:「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心裏怎麼會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段月寒摟着她的腰,欣喜道:「那就好。」
「新婚夜月寒哥哥讓人家獨守空房,現在你可要補償我。」
「好。」
段月寒滿眼柔情,抱着扶風往塌邊走去。
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放下紗帳時,段月寒的衣袖帶倒了那隻木雕,木雕刻有柳枝的那一邊向下,靜靜地貼在案台上。
春光無限,一室旖旎……
身邊的扶風已經熟睡,段月寒起身下床,穿過幾重門帘來到外室,服侍的婢女余紅聽見響動早已在一旁候着。
「讓人去準備洗澡水,我要沐浴。」
看着疲憊的段月寒,余紅欲言又止,轉身退了出去。
熱氣氤氳的浴池裏,段月寒眯着眼,余紅跪在池邊給他搓背,看見段月寒脖頸處的紅痕時,余紅神情失落,一時忘了手中的活計。
段月寒暗啞的聲音傳來,「怎麼了?」
「沒,沒事,少主。」
余紅眨了眨朦朧的眼睛,隔着溫軟的毛巾,輕輕揉搓着面前男人雪白精壯的背。
余紅是段月寒的貼身婢女,前段時間跟段礎一起來的楠陵,因為迎娶公主,段月寒對府邸進行擴建,添了大量婢女和小廝,這婢女和小廝里,有一半是奚月閣的人,余紅就是其中之一。
段月寒修長的雙臂搭在池沿上,語氣頗為隨意:
「余紅,你是不是覺得本少主變了?」
余紅低着頭沒有說話,她記得曾經的段月寒眉目清朗,臉上時時掛着溫暖的笑意,不管是基地的少女還是閣里的丫頭都暗暗思慕他,可現在的他不僅很少笑,甚至連眉頭都是蹙着的。
「少主似乎不愛笑了。」
余紅猶豫着說完,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放在一側的小几上。
段月寒「哈哈」笑了兩聲,「有嗎?我不是天天在笑嗎?剛剛還笑了。」
余紅鼻中酸澀,傷感道:「少主的笑沒有到達眼底,並不是發自內心的。」
段月寒斂去嘴角的笑意,不置可否道:
「漫漫人生長路,有太多身不由己,誰又能一直保持初心不變呢?你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話音未落,段月寒整個人滑進了浴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