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流淌的火,燃燒的屋
奧伯拉星球。
某大陸某地的密林深處。
一座荒廢多年的廢棄伐木場裏,一群帶着半截面具的紅袍人正在實施陰暗的計劃。
紅袍人把一個個被灌下昏睡藥劑的普通人搬到倉庫中,貼着倉庫的牆角擺放,然後往昏睡的人們身上倒下刺鼻的助燃液體。
另一部分紅袍人則在倉庫中央,用乾柴和木板搭建了一座高度超過兩米的篝火。
當最後一個普通人被放入倉庫,燃燒中的火把被紅袍人扔向篝火。
明亮的火光從乾燥的木柴堆上一躍而出。
火焰順着地面上的助燃液體,向倉庫的各個角度蔓延。
倉庫外,注視火場的紅袍人里傳出來一個聲音:
“神官大人,我們準備的燃油不夠。您臨時添加的12個祭品沒能被燃油浸透。”
帶着半截面具的神官站在紅袍人隊列前方,他低垂的鼻尖在地面上投下陰險的彎鉤:
“無妨,那12個祭品是主人的餐后甜點。「永恆烈焰」的教會護衛到了嗎?”
“是的,大人,我們在森林邊緣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神官陰森笑道:
“那就開始今晚的鮮血祭祀吧..”
…
滾滾濃煙在倉庫里肆意流竄。
火焰如同流淌的水一般,吞噬了一個又一個陷入昏睡的普通人。
一個披頭散髮的絡腮鬍中年人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雙手雙腳被結實的麻繩捆住了,只能扭動着身軀從地面上坐起來。
他的雙目之中滿是迷茫的神色,洶湧的火光在他的眼底跳動。
昏睡藥劑的藥效,讓他的思維變得如在泥潭中行走般遲緩,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機被他無視,只能神情獃滯地掃視即將化為火海的倉庫。
一個不適時宜的問題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我是誰?
…我是摩根,來自美倫多荒野的槍手,與范林德幫派的同伴們在廣袤的原野上馳騁。
我們催收賭債、欠款,處理委託,用火藥和槍與敵對幫派血戰,用煙草和酒精在戰後休憩。
屬於幫派的正義精神不准許我們向普通人發難,我們是文明的土匪,而不是嗜血的屠夫。
直到..
直到一場背叛來臨,范林德幫派發生了內訌。
我作為幫派的神槍手,殺死了叛徒,為逝去的同伴報仇雪恨。
就當我打算金盆洗手的時候報應來了。
三個月前,我去催收賭債時,被一個猛烈咳嗽的老賭鬼噴了一口污血,他因我帶走了他的積蓄而憤怒地詛咒我。
現在,他的詛咒應驗了。
我患上了一種不治之症,它被稱為“年輕人的強盜”,學名叫做肺結核。
自從染上肺結核之後,我整日裏除了咳嗽、吐血,便是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大腦,壓制胸口的疼痛。
我要死了,沒有死於槍戰,而是死於那個老賭鬼的詛咒和傳染。
我乘坐蒸汽列車,躲藏在貨艙里,不遠千里來到美倫多荒野的西邊,想看看發達的海邊城市是否有醫治肺結核的方法。
可我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一團火在我面前燃燒,它越來越近..
我要被火燒死了..
名為摩根的中年人掙扎了一下。
他的雙手和雙足被麻繩捆住無法動彈,胸口的劇痛和喉嚨的瘙癢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就連從地面上站起來都很費勁,更別談衝出火場了。
不,我不能死在這裏!
強烈的求生欲從他的心底涌了出來,他在地面上劇烈扭動,從平躺在地的其他人類身上爬向倉庫的大門。
火光在他附近的地面上瘋狂跳躍,黑色煙霧從屋頂上往下壓,煙霧的最底層和地面還有兩米不到的距離,這是稍縱即逝的逃生空間。
爬行的中年人止不住地咳嗽,他的雙目通紅,臉上浮現異樣的紅暈。
他要窒息身亡了,死在缺氧、有毒氣體中毒和火燒的三重懲罰中,為自己沾滿鮮血的一生畫上句號。
忽然間,他的眼鏡瞪大,血絲迅速退散,目光變得無比清亮。
“不!
“我不是摩根。
“我是…”
絡腮鬍男人的眼中迸射出十足的警惕神色,沒有念出自己的真實名字。
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很好。你度過了最困難的一關。
【靈魂投影的初始階段會擾亂的你的思維,發生嚴重的「靈魂迷失」,只有當你回想自己的真名時,你才能找回自己。
【你比我見過的大部分亡靈都要出色,竟然在即將用說出自己的真名時止住了。你有這樣的表現,我很欣慰。】
…
任少川需要一丟丟時間來找回自我。
亡靈生物和活着的人類之間,存在着截然不同的感官體驗。
亡靈的思緒很冷淡。
緊張、悸動、惶恐不安等等負面情緒,在亡靈生物身上僅是簡單的思維活動而已。
而到了活着的人類身上,負面情緒對意識的干擾力度驟然變大,比任少川身處骷髏之軀時提高了100倍以上。
當所有負面情緒一股腦地鑽進腦海的時候,任少川的大腦瞬間腫脹、昏沉,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從後腦勺來個沉重的悶棍一樣…
“差一點就緩不過來了..”
任少川晃了晃腦袋,終於從靈魂迷失的邊緣掙扎了回來。
他開始審視自己眼下這具軀體。
身軀原主人的靈魂被巫妖封印到了腦海深處,身軀的操控權在任少川的手裏,而有關於這具身軀的記憶,則快速地在任少川眼前一晃而過。
槍戰、槍戰、槍戰,還是槍戰…
這是一個每隔幾天就要與人火拚的神槍手,他強壯、高大,即便遭受肺結核的折磨,體型也比一般的成年男人魁梧。
這種身體素質本應具有健壯的靈魂,但肺結核把他折磨得瀕臨死亡了,這才成為了合適的靈魂投影對象。
任少川的目光穿過低垂的髮絲,看向即將燒到身前的火焰。
這具身軀捲入了火災之中,當務之急是從火場裏逃出去。
他剛想向前爬行,胸口便傳來了一陣猛烈的刺痛,迫使他再次匍匐不前。
被肺結核折磨得快要報廢的肺部,即將被嗆人的煙霧徹底壓垮了!
疼痛和恐懼在任少川心頭飄蕩,它們如同陰影般迅速消磨這具身軀的鬥志和體力。
任少川體會到了肉體的枷鎖有多麼繁重。
如果他還是那具骨頭架子..別說趟着火走出去了,哪怕在火里跳舞都不會有絲毫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