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案牘庫

一年後。

夜。

北京。

錦衣衛北鎮撫司案牘庫。

一個黑衣蒙面後背長刀的精壯身影正沿着一排排木架搜尋上面的卷宗。在連續查看了十數個書架之後，他終於在一本卷宗封面上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那幾個字：“寶船監造紀要”。

黑影打開這本卷宗，掏出火折，匆忙翻看幾下，便將其塞入懷中。

這時他彷彿聽到外面傳來了什麼動靜，瞬間吹滅火折，兩三步便貓腰跨步走到窗邊，透過窗紙空洞朝外探去，卻並未看到任何人影。

回頭看了一眼插在香爐中用來計時的線香已經快要燃盡，蒙面人猶豫一下還是推門走出了案牘庫，只是推門那一剎那，他卻沒有注意到，被推門聲所掩蓋的，那聲從房梁之上傳來的輕微呼吸聲。

蒙面人推門而出的瞬間便站定在原地，目光鎖定在了院中的一座石燈籠后。

一個精瘦的漢子從石燈籠后大搖大擺的搖晃着手臂走了出來，說道：“本想悄么聲的等你出了內院，再喊巡夜的校尉拿了你，你倒是警醒的很。”

此人面白無須，頭戴四瓣飛碟盔，穿橘色布袍、戴黑色半胸甲，正是東廠掌班太監鄭泉。

蒙面人沒有答話，只是警惕的抬頭打量四周。

鄭掌班又道：“甭看了，就我一人”

話音未落地，蒙面人就瞬間朝院門方向跑去。

鄭掌班從側面細卵石鋪就的地面上斜着身子瞬間滑到蒙面人前方，一個鷂子翻身，凌空踢腿正擋住蒙面人去路。只是蒙面人此刻孤身一人身處險境，懷中還帶着一件緊要事物，無心與其爭鬥，側開身子扭頭便跑。

鄭掌班原地掏出隨身掛着的短柄流星錘，朝蒙面人腦後甩去。

聽到腦後風聲，已經幾乎跑到門口的蒙面人瞬間低頭躲掉了這一錘，卻也就此錯失了逃離的時機，只得和鄭掌班纏鬥起來。

這鄭泉雖然是個太監，拳腳卻勢大力沉，剛猛無比，鬥不過二合，就用擒拿手段控住了蒙面人手臂，凌厲的眼神盯着蒙面人，用力喊道：“給我露相！”說著便伸出手指想要拔掉蒙面客的面巾。蒙面人先是仰頭避開這一抓，再往前一遞手臂，頂肩卡住鄭掌班的胳膊。

鄭掌班眼見抓不到面巾，手腕向上一翻，一掌擊中蒙面客胸口，將其擊退數步。同時原地轉身，借勢再甩出手中流星錘，被蒙面人歪頭躲過，將其背後石燈籠擊倒。

得勢不饒人，鄭掌班手臂飛速揮舞着流星錘，逼的蒙面人不斷後退，最終退至牆邊，退無可退，只得拔出後背長刀。

看到這把造型獨特，綉着繁瑣花紋的精美長刀，鄭掌班目光一凝：“綉春刀，沒成想還是個小家賊。”

說完便用力一揮，流星錘瞬間飛出，卻又被蒙面人側身躲過，擊到了後面青磚砌成的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似乎堅硬的牆壁都被震的抖了一抖，而後借反彈之力又瞬間將流星錘收回掌中。

這一手飛錘使得迅若流星，勢比驚雷，彷彿不是人間兵刃，而是真正的星辰墜地。

自拔出綉春刀起，蒙面人氣勢也陡然提升，他心知自己已然暴露身份，若不解決鄭掌班，就絕無法安穩逃離這戒備森嚴的錦衣衛案牘庫。

既然避無可避，那便一決生死！

蒙面人瞬間側身滑鏟到細卵石地面上，用刀尖在地上一挑，數十顆小石塊便從地面飛射向鄭掌班，鄭掌班舉手掩面遮擋。

蒙面人趁機一反之前的退讓之勢，壓低身形左右橫挪以之字形快速前沖，同時不斷跳躍閃躲着飛來的流星錘。

只是這流星錘在鄭掌班手中使得是密不透風又快又險，在蒙面人已經貼到鄭掌班身前時，還是被一錘重重擊在胸口，再次倒飛出去。

胸口先是中了一掌，又挨了重鎚，若是尋常人此刻早已五臟六腑懼碎，只是蒙面人本身體格強健，加之剛剛在案牘庫中將一本卷宗塞入懷中，恰巧這兩下都是先打到案卷上，有了緩衝，因而並未受到重創，饒是如此，也仍然感到一陣胸悶，差點踹不過氣來。

鄭掌班看到蒙面人躺在地上，揮動流星錘朝向他腦袋直直劈下，再次被他側頭險之又險的避過，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立定，想要抓住那巴掌大小的鎚頭，卻還是慢了一步。

蒙面人一躍而起揮刀橫掃，他心想這流星錘擅長遠攻，只要自己能夠近身，這閹狗的功夫便算被廢一半。

只是他卻不知，鄭掌班手中流星錘非同尋常，鎚頭是一個鎏金鏤空銀香毬，平日裏面裝着熏香，用來遮掩太監身上常有的異味。與人對敵時卻另有神異，對準風口用力一吹便能發出火星。二人纏鬥相持不下之時，鄭掌班吹出火星，出其不意之下，蒙面人只得伸出手掌遮擋火星。

這一下卻露出破綻，鄭掌班趁機用嘴咬住流星錘的鐵索，一甩腦袋，流星錘飛出從蒙面人耳朵旁擦過，將其臉上面巾打掉了一半。

蒙面客驚慌之下急退數步重新遮上面巾，驚鴻一瞥之間也能看出面巾下是一張頗為冷峻的堅毅面孔。

“是你！”竟然是沈煉，白日裏見到的那名錦衣衛百戶。

身份暴露，加之看到鄭掌班身手不凡，沈煉無心再戰，舉刀在前防禦，同時雙腿不住後退，只想儘快逃命。而鄭掌班此刻卻不斷逼近，舞動流星錘，纏繞住了沈煉的綉春刀，倒翻錘柄，尖端竟然是一把短匕。

他也心知流星錘不善近戰的弱點，因而這流星錘的錘柄被他特意改成匕首，用以近身搏鬥。

流星錘纏繞住綉春刀，沈煉不棄刀就無法脫身，被鄭掌班一步步逼到牆角。匕首刺出，沈煉再次歪頭躲過，趁機抽刀脫身。無奈鄭掌班身法極佳，再次攔住了沈煉去路。

鄭掌班流星錘不斷在手中揮動，積蓄的力道越來越大，瞬間飛出，沈煉倉促之下揮刀格擋，一聲刺耳的響聲爆起，流星錘正中刀身。這一擊力道極大，將沈煉連人帶刀再次擊飛，撞到了身後的石燈籠。

逃無可逃，戰不能勝。沈煉心知若不出奇招，案牘庫便是自己葬身之處，心下一橫，後撤幾步從窗戶又翻入了案牘庫中。

“想跑？”鄭掌班獰笑着追上前去。

追至窗邊，正要伸手開門，一發弩箭攔住了他的去路，正是沈煉身上攜帶的錦衣衛制式手弩。

眼看窗口封閉，敵暗我明，再從窗口進入恐遭暗算，這案牘庫四處封閉，除了這幾扇窗戶和正門外，無一出口。

鄭掌班狠聲道：“自尋死路”。幾步便走到正門，手提流星錘，一腳踢在那鎏金鏤空鎚頭之上，力道傳遞之下，瞬間便將整個大門破了個粉碎。接着便左手架着匕首，右手提着流星錘進入了案牘庫中，打算在裏面徹底將沈煉了結。

只是無論是二次進入的沈煉還是跟着追進去的鄭掌班，都沒有發現，案牘庫二樓橫樑上，一個骨骼勻稱的消瘦青年，正舉着手弩，按着一把黑鞘雁翎刀注視着二人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