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兄弟反目
蘇然左手扶着刀鞘,右手將雁翎刀緩緩拔出。
這刀似乎有千鈞之重,被蘇然一寸一寸緩緩抽出,每多抽出一分,身上殺意就重一分。
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此刻漲的通紅,死死的盯着陸文昭。
陸文昭雙手持刀,小心看着蘇然,一步步緩緩退向屋外的小院中。
待到陸文昭雙腳踏到院子地面的那一剎那,蘇然的刀也剛好完全拔出。
蘇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以一招最樸實無華的力劈華山劈向陸文昭,這一刀從出鞘到劈下,只是直直砍來,沒有任何花哨變化,但由於蓄勢已久,速度和力度都已經達到了極限。
陸文昭雖然時刻保持戒備,但面對這迅疾若天外流星的一刀,還是無力閃避,只能勉強提刀招架。
“鏘!”的一聲。
陸文昭橫刀架住了蘇然這一劈,卻感覺擋住的不是刀,而是一柄重鎚。蘇然這一刀與其說是劈砍,不如說是砸。
陸文昭整個右臂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手中之刀幾乎都要拿不住了。他不禁後悔今天沒有帶那柄戚家刀。因戚家刀的刀身過長不便攜帶,他平日裏出門腰挎的都是錦衣衛專用的綉春刀,只是此時面對蘇然這樣的高手,這隻用了幾年的綉春刀顯然沒有自己從小練到大的戚家刀來得可靠。
蘇然沒有趁機搶攻,而是站定之後說道:“師兄,這些年養尊處優,刀法生疏了啊。”
陸文昭用左手握住顫抖的右臂,斜刀架在身前。從剛剛那一刀他便知道,蘇然的功夫今非昔比,自己若不能拿到放在屋中的戚家刀,今日絕難倖免。
陸文昭自當上千戶之後,就再也沒有親自與人搏殺,功夫確實下降了不少,但眼光還在,他清楚若一味防守,不出十招定要被斬於刀下。
趁着蘇然說話,氣息泄露,陸文昭身形電轉,上步撩刀,自下而上斜挑着砍向蘇然下巴。蘇然抬刀格擋,卻發現這一刀看似來勢洶洶,卻軟綿綿未帶一絲力道。
陸文昭的綉春刀被瞬間彈起,但卻並未脫離其掌控,而是借力劃出一道詭異弧線,而後瞬間五指張開鬆開刀柄,一翻手腕反手握刀,斜着向蘇然頸后斬去。
這一式同丁泰在關外殺李忠信時反手握狼牙棒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陸文昭用起來卻比丁泰更添幾分精妙。
這反手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蘇然卻彷彿腦後長眼一般,身體微蹲,同樣一式反手刀豎在腦後,刀身恰好擋住了陸文昭這一刀,同時左臂綳直如鞭,掄圓揮出,直掃陸文昭腦袋。
這反手刀本是陸文昭獨創的刀法,雖不成套路,但與人交手時往往有出其不意之效果,也只有丁泰得到了他的傳授,用在了狼牙棒上。只是蘇然天資驚人,看丁泰使過一次,便已記下,此時用出實在出乎陸文昭意料。
陸文昭眼看便要被蘇然這一鞭抽中,卻瞬間鬆開握刀的右手,低頭貓腰,從蘇然臂下竄過,朝屋內撲去。
綉春刀落地,蘇然看着陸文昭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後背,抬起腳便要踢在腳下刀柄上,將其穿胸釘死。忽然想到屋內刀架上那柄戚家刀,猶豫一下,就錯過了機會。
“罷了,讓你死的心服口服。”
陸文昭進屋后直接拿起刀架上那柄自幼陪伴他的戚家刀,熟悉的手感讓他瞬間定下了心神。撕爛衣袖將刀柄纏在手中,他緩緩走出屋門。
“師弟,我們再來打過。”
看到陸文昭換好了刀,蘇然直接搶攻,還是那招力劈華山,陸文昭仍是橫刀格擋,戚家刀長而重,再擋起來果然沒有剛才那麼吃力。只是蘇然雖然從頭到尾只有一式力劈華山,刀勢卻連綿不斷,陸文昭只有不斷橫刀招架,再無還手之機。
蘇然這一式便是根據當日丁白纓所傳戚家刀法,結合自己在江湖上見識的各路武功所演化而來,雖只一刀,卻是舉輕若重,大巧似拙。力從地起,通過腰身傳遞至刀上,故勢大力沉。敵人若是格擋,便可借反彈之力收回大部分力量,因而連綿不絕。只要率先出手,一刀斬出,不死不休。
“砰砰砰!”兩人刀刃相撞發出打鐵之聲,在漆黑的夜晚迸出點點火花,轉瞬間蘇然已經連斬十餘刀,陸文昭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越來越沉,此時才明白蘇然武功進境遠超他的想像,剛才竟未出全力。
“噹啷!”一聲,陸文昭終於再也握不住刀柄,戚家刀掉落在地,縱然心懷不甘,也只能閉目等死。
“鏘!”不是刀刃砍到腦袋的聲音,陸文昭睜開雙眼,又是一柄戚家刀擋在了他的頭上。
丁白纓!師妹!
“師姐,你怎麼會在這裏?”蘇然看着忽然出現的師姐,緩緩收回了長刀。
丁白纓聲嘶力竭的吼道:“師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是你師兄啊。”
蘇然印象中的師姐一直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萬事不掛於心的模樣,這般歇斯底里,還是第一次見到。
蘇然冷聲道:“他要殺我時,卻未想過我也是他的師弟!”
陸文昭趁機抓起落在地上的刀,一邊後退一邊解釋道:“師弟,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想要殺你,我是你師兄啊。”
“師弟,我是有苦衷的啊,我讓你做這三件事,有哪一件是為了自己?趙大人乃士人領袖,掃平閹黨后還需要他主持朝綱。建奴勢大,毛都督正可在後方騷擾,牽制其精力。至於寶能會,已經被閹黨盯上了,必須壯士斷腕。不然你以為我想丟掉裏面跟隨我多年的兄弟們嗎?”
“師傅被王保陷害,鬱鬱而終。七年前在薩爾滸,杜松無能,輕敵冒進,我幾萬同袍一夜之間死的乾乾淨淨。我當時便已下定決心,若不想這樣的事情在發生,就必須要變個活法,我自己的命,要握在自己手裏。”
蘇然早已不想和陸文昭多說廢話,但此刻看到他為了野心,把師姐也捲入到自己的陰謀之中,還是忍不住說道:“你在這北京城裏安樂日子過的太久了,去外面看看吧,外有建奴虎視眈眈,內有各地流民四起,朝堂奸佞當道,九邊軍備廢弛,大明江山早已風雨飄搖、氣數已盡,你還在這裏玩弄這些小伎倆,又有何意義?”
“師弟,我正在籌劃一件大事,讓你加入錦衣衛也是為了此事,此事若成,必可一舉覆滅閹黨,滌盪朝中污穢。只是你不願做,我只得另行安排。”
陸文昭停頓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接著說道:“成大事難免有犧牲,待到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之日。你會明白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蘇然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垂眼冷笑道:“哈哈。犧牲,說的真好聽啊,那你這錦衣衛千戶是犧牲了什麼得來的,你的宅子又是犧牲了什麼得來的。是你的良心嗎?為什麼犧牲性命的總是別人,為什麼你可以替他們決定是不是要犧牲,為什麼你不能犧牲。要殺魏忠賢根本用不着這麼麻煩,只需要犧牲你一個就行了。這麼多年你有的是機會接近他,就憑他一個年近六旬的閹狗,你豁出性命難道殺不掉他嗎?你可以犧牲你的師侄,犧牲無數百姓,犧牲跟隨你多年的手下,犧牲掉我這個不聽話的師弟,但唯獨不會犧牲你自己。”
這些話如刀一樣直直戳在陸文昭心頭,他頭皮發麻,臉色泛青、瞳孔微縮,眯着眼看着蘇然,忍不住又握緊了刀柄。
丁白纓看到陸文昭的動作,一步跨到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蘇然也注意到了陸文昭重新握住了刀柄,但他沒有再打下去的想法了。師姐在此,今夜註定無法得手,她的功夫比陸文昭只強不弱,自己這套刀法用來單挑無往不利,但是應對這二人圍攻卻並無把握。
陸文昭不擇手段、背信棄義,他主子若是有朝一日得了勢,又豈能容他,早晚有兔死狗烹那一天,今天師姐在此,何必讓她看到同門相殘的場面。
對陸文昭不屑一笑,蘇然道:“從今日起你我之間恩斷義絕,你儘管讓你的手下來對付我,因為我已決定親手殺你”徑直推開大門離開了陸宅。
身後傳來陸文昭的聲音:“師弟,那你要抓緊了,你師兄我乾的是掉腦袋的勾當,來晚了就輪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