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肉
院內可憐的耕牛已經被捅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沒了聲息,陳家二嬸看得心疼不已,連忙用木盆接出耕牛流出的血,在這災年耕牛身上每一處都是寶貝,光是這牛血就不能浪費,可以做牛血湯,牛血羹,是進補人身體的大補之物。
吳世忠看着上首的陳諾威風凜凜,三言兩語就拉動了這麼多的人跟他拚命,心下震動,看來這陳諾威勢已成。
陳諾拿眼瞧着吳世忠問道:“吳大腦袋,我瞧你還是條漢子,先前的恩怨翻篇,怎麼樣?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博取錢糧?”
吳世忠猶豫地瞧了陳諾一眼,沉着臉沒有說話。
身後諢號叫做臊豬兒的跟班拉了拉吳世忠的衣角,低聲道:“吳哥,萬萬不能去啊,就這幾個人去打劉一守,那鐵定沒命。”
“唔……”
吳世忠聽了更加畏怯,說實在,他心裏根本不看好陳諾能打贏劉一守。
看着吳世忠遲遲沒有表示,眾青壯都是不屑的目光瞧向他,內中宋二牛高聲道:“喂!吳大腦袋,你平日裏欺男霸女不是威風得很嗎?原來也是個沒卵子的欺軟怕硬的貨色。”
“我呸!”宋二牛說著就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隨後挑釁地看着吳世忠。
吳世忠大怒,臉上橫肉抖動着,他大聲厲喝道:“宋矮子,你敢侮辱老子?”
瞧見陳諾沒有動作,似是默許了他,宋二牛心裏更加有底,膽子更振。
“辱你又怎麼樣?在座跟隨陳百戶的哪一個不是響噹噹的漢子,哪一個不比你有種?”
宋二牛此話一出,說到眾人心坎里去了,紛紛跟着應和,大罵吳世忠是個慫包軟蛋。
“你……你們”眼瞅着自己被眾人辱罵,被屯內漸漸孤立,吳世忠心肺都要氣炸了。
被這麼一激,吳世忠站出大喝道:“誰怕誰?許叫你們知道,我吳世忠可不是什麼慫包軟蛋。”
說著提起刀就給那死透耕牛屍體補了一刀。
陳諾讚許地點了點頭道:“總算沒小瞧你,你吳大腦袋是條漢子!”
臊豬兒萬萬沒想到自家大哥也趟入了這渾水,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感受到院內眾人的目光,心思慌亂,壓力倍增。
他滿臉堆笑道:“我家裏還有老母要養,真的沒法搏命,我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鄙視地瞧着他,內中還有人有趣地瞧着吳世忠,感受到異樣目光,吳世忠臉上火辣辣地,他瞪着牛眼怒罵臊豬兒道:“虧你還跟老子混,快些滾,礙着老子眼了。”
那臊豬兒被吳世忠當著眾人大罵,也是臉皮厚居然不惱,仍舊笑嘻嘻地,隨後轉身離去。
陳諾冷冷地注視這一切,並沒阻止臊豬兒離去,這騷豬兒一幅諂諛之相,眼珠子賊溜溜地直轉,這等姦猾猥瑣小人待在隊伍里也是禍害,還是不要的好。
經過陳諾計算,加上他自己本人,此刻陳家屯內聚眾而來的青壯而來的人足足三十四人,這些人最大的也不過四十歲,最小便是十五歲的陳評。
望着下方這三十三個樸實粗狂的面龐,陳諾豪情無限,現在起,他便是這些人的頭了,要為他們負責。
陳諾道:“庄丁被殺,那劉一守定會起疑,所以攻打劉家莊宜早不宜遲,今晚子時就出發行動,爾等可有異議?”
陳大義拱手道:“一起聽百戶安排。”餘下眾人也都點頭稱是。
陳諾道:“好,此去可是拚命流血,出不得任何差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所以隊伍必須組織起來,並且立下個章程。”
陳諾看向眾人酷然道:“現在我命令:三十三人分為三隊,一二兩隊各十人,餘下之人充為三隊。“
眾人全都打了精神,這是要有人陞官了?
“一隊隊長由陳大義擔任。“眾人都是瞭然,顯然對這陳大義能拿一個隊長職位已經預料到了。只見陳大義沉穩站出,高聲領命。
緊接着陳諾繼續道:“二隊隊長由宋二牛擔任。”
宋二牛大喜,臉上都能笑出花兒來了,他同樣高聲領命。
”第三隊隊長……“眾人都是緊張,支棱起耳朵來。
“吳世忠!”
“什……什麼?“一直悶着頭不抱任何希望的吳世忠驚訝抬起頭來,不敢置信道,同樣周圍的青壯們都是訝然。
任誰都不敢相信陳諾會將三隊隊長的位置交給吳世忠,要知道這吳世忠先前一直與陳諾作對並且肆意欺凌他。偏偏陳諾就將三隊隊長職位交給了吳世忠,讓人無法不理解。
“怎麼?吳世忠你不願當這個隊長?“陳諾含笑問道。
“我……我願意。”吳世忠心情激蕩,對着陳諾突然就跪了下來。
他雙眼通紅,胸脯拍地震天響,懇切說道:“陳諾,你大人大量,此刻我算是服了,今後我吳世忠這百八十斤就賣與你了,任你驅使。”
“好!哈哈!”陳諾很是高興,上前與吳世忠擁抱起來,豪氣萬丈道:“好兄弟,今後我等一起闖蕩天下。”
吳世忠重重點頭,傻傻地笑了起來。
人群內陳大義摸着滿是胡茬的下巴沉吟着:“我家這侄兒不簡單吶,簡單一個任命就收復一條效命人心,馭人有方,頗為人主之姿。”
其實在陳諾心裏有多方面考慮在內,這吳世忠畢竟有個試百戶,官職除了陳諾外在這屯內已是最大,加上吳世忠平日裏在屯內橫行霸道,在眾人心裏頗為威勢,所以當吳世忠當個隊長絕對是不二人選。
鑒於小弟陳評年歲較小,陳諾便讓陳評編外當了個傳令手,專門給陳諾傳達命令。隊伍組織完畢,陳諾便清點起屯所內庫里的武器。
經過清點,共計武器腰刀五把,盾牌三面,雙插兩幅,長矛二十桿,另有幾頂紅笠軍帽,這便是陳家屯內武庫的所有家當了。
盾牌和長矛還好,耐保存,但是腰刀除了陳諾經常使用的那柄,其餘腰刀大都銹跡斑斑。最令陳諾心痛的便是那兩幅雙插。
雙插乃是弓箭的裝具,內中裝有弓和箭囊,因為是皮帶裝置,十分便利,可掛在腰間或被在肩上,雙插便被時人常叫做弓箭的統稱。
這兩幅弓都是明朝通用而且十分流行的小稍弓,小稍弓弓稍短而前指,拉弓較為容易,以射程遠,射速快著稱,在大明披甲率極低的內地十分流行。但若是拿着此弓與關外的滿清的韃子對戰,面對重裝披甲的清兵,披甲率嚴重不足的小稍弓效率會大打折扣。
弓箭在這個時代毫無疑問是殺人利器,可惜這兩張弓因為保養不當受潮,弓身偏軟,威力一般。
陳諾拿出一張弓,一聲輕喝就將弓拉了個滿月,但隨之而來的是弓胎吱吱作響,顯然出了問題。陳諾估算這張弓射程不過百步,不過對付三四十步的無甲目標應當極具殺傷力,若是先前保養的好的話,威力和射程應該更大。
當然小稍弓最具顯著的特點便是拉力小,射速快,很適合拋射,短時間內射出的箭矢數量將會很客觀。
弓手這可是門技術職業,需要極佳的臂力和目力,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陳諾向眾人問道:“誰會使弓?”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傻了眼,這時,宋二牛跳了出來,他稟道:“百戶,我原來便是獵戶,弓箭我會使。”
陳諾大喜,其實他看到宋二牛有力的雙臂就該想到了,陳諾將手中的雙插交給宋二牛道:這副弓賞給你了,希望在你手裏發揮最大的用處。“
宋二牛大喜,連聲道:“小的定不負百戶期望。”說完就將雙插接過,寶貝般的抱在懷裏,四處觀看,大明制氏軍弓和比他原來的獵弓強的不是一丁半點,對他來說這可是稀罕物。
陳諾要將餘下那張弓交給陳大義,未想陳大義拒絕了,說是自己趁手的武器,無法陳諾只得將這張弓留個自己用。陳諾的箭術還算不錯,但他自認為比起二叔陳大義差遠了,陳大義早年在大明邊地當過營兵,那可是吃糧拿餉的朝廷職業軍人。
接着陳諾將餘下的武器分發下去,吳世忠拿了一柄腰刀和一面盾牌,看他魁梧粗壯的身體,也正好適合當個刀盾手。餘下的長矛和腰刀分發了下去,有的人居然還沒領到,沒法這些人只能拿一些鋒利的農具當作武器。
武器分發完畢,陳諾下令,埋鍋造飯吃牛肉,院內眾人一片歡呼。
院內支起了大鍋,鍋內牛的內臟,一些牛腸牛肚切碎了在裏面混煮着,加上一些野菜在裏面翻騰着,鍋內肉香味不斷瀰漫,圍坐在鍋周圍的青壯們不時的抽了鼻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一眨都不眨。
另一支火堆上則是支起了烤牛肉,巨大的牛排被木棍穿着加上火上烤,火的烘烤之下,牛肉不斷滴下亮麗的清油,牛肉的顏色漸漸變得油亮金黃,叫人垂涎欲滴。
吳世忠蹲在牛肉麵前,喉結不斷滾動着,使勁地咽着口水。
眾人焦急的等待中,終於忙好了,眾青壯們早就餓得不行,陳諾一聲開吃,眾人全都狼吞虎咽起來,大院內一片稀里嘩啦的吃飯聲。
陳諾埋頭吃着一塊牛肉,吃的滿臉滿手都是油都全然不顧,雖然這塊牛肉沒加任何作料還帶着腥味,但是在陳諾口中無疑是天底下最美的食物。
陳大義此刻也全然沒有原先的穩重形象,埋頭大口撕咬吞咽着,看着身旁兒子同他一樣,小臉滿是油脂,突然他心裏一酸,問小兒道:“評兒,你多久沒吃過肉了?”
陳評抬頭,稚嫩的小臉痴愣地看向自己父親,努力回想着道:“我好像沒吃過肉……”
陳大義聽罷,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