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稻神節

第27章 稻神節

朝暉還在大山背後,黛青色山巒泛着微光,樹林裏黃鶯婉轉啼叫。

手機上預先設好的鬧鐘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君棲掙扎着起身,她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手指戳開手機隨意查看手機信息。手機上信號條有了,而且還是滿格,自從君棲的爺爺來過後,村裡被雷劈壞了的通訊塔就修好了。不過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除了和二弟君傑、閨蜜蔣文麗聊天之外,她並沒有什麼親近的人可以聯繫。

君傑還是一樣的暖心,之前發了無數個短訊給她,知道了她的下落,說什麼也要來找姐姐。君棲最後只好搬出爺爺來阻止她,一個乳臭未乾的高中生來這裏能幹嘛,啥忙也幫不上。

蔣文麗已經從熱帶島國撿完垃圾回到了華亭,除了拿到了一張證書外,期盼中的艷遇並沒有發生,她一個勁地抱怨富家公了沒遇上一個,覬覦她美貌的寒門子弟倒是遇上不少,她可不願意賠上了色相還倒貼了錢財。君棲聽得咯咯直笑,內心其實挺羨慕蔣文麗,她永遠知道想要什麼,自己有什麼本錢,目標明確計劃周密,勞勞把握在自己手上,不像自己,生活都是被別人規劃好了。

君棲去過一次蔣文麗的家,離華亭不遠,是一個富庶的小城市,座落在丘陵之中,人多地少,當地人自古靠手藝吃飯,這裏五金行業發達,木雕手藝冠絕江南。她父母經營一家工廠做貼牌出口,生意還不錯,一家人住在當地有名的高檔小區里,生活富足。文麗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哥哥已經大學畢業,幫着家裏做事,一家人其樂融融,讓君棲好生羨慕。

蔣文麗本身膚白貌美,巴掌臉小家碧玉般的模樣,和君棲在一起還是覺得被奪了光芒,她倒沒生出什麼嫉妒之心。君棲性情溫順不計較,整潔愛乾淨,穿着上從不追求名牌,又從不招惹男生,天天忙着學習,完全是最佳室友拍檔。

她大約知道些君棲家裏的事情,病亡了的母親和從不露面的冷血父親,這身世是夠慘的,只是君棲不愛說家裏的事,她也沒多問,不過也大約知道君棲家世不簡單,不是她那做五金生意的父母掙下的身家可以比擬的,光是君棲身邊時不時出現的管家傭人司機一大幫人就讓人咂舌不已。有時候她也會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讓君棲介紹優質男生,君棲只能搖頭苦笑,那種所謂富家子弟的圈層她從不踏足,即不喜歡也沒興趣。

“君老師,吃早飯嘍。”木廊上傳來女孩急促的腳步聲。

“哎,來了。”君棲將手機往枕頭邊一扔,雙手攏起長發,打開房門,一手挽着一個女孩,心情愉快地去廚房,今天是個好日子,早飯過後君棲就要和孩子一起下山過節去了。

清明以後,孩子們就開始興奮了起來,距離稻神節就不遠了。稻神節是春播前祭祀穀神,保佑一年豐收的節日,也是建西當地的最盛大的狂歡節,周圍十里八鄉,無論男女老幼,接連三天都會聚集在山下最大的村寨載歌載舞,其中趕集、鬥牛和山歌大陣是最重要的活動。

優居士拿出了兩套簇新的衣服,對襟上衣和百褶短裙,紅櫻和馨蘭一人一套。從織布到蠟染,再到縫製,居士緊趕慢趕做了快一年的節日盛裝終於是按時完成了。布料幽亮,領口和衣擺交錯刺繡着紅色的纏枝花和綠色的鳳翅紋,兩個女孩相互打量,笑得合不攏嘴,連從來不戴頭巾的紅櫻也繫上了頭帕。

居士取出一盒銀飾,給她們戴上,銀帽髻簪,白光閃亮,

兩個女孩剎那間光彩照人,奪人眼球。君棲在一旁拍手叫好,又跑回房間取來手機一通照片。

收拾停當,三個人背籮上肩下山了,背籮里裝着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優居士立在庵門前,雙手攏在一起,念珠垂下,看着兩個孩子前後穿梭在君棲左右,含笑不語,直到三人拐過彎消失在山坡背後,她轉過身,不經意地向山上瞟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走回到庵堂,跌坐在棉墊上閉目打坐。

層層疊疊的青崖油杉林背後,黃色琉璃瓦下大殿裏,黑毛土狗難得精神抖擻,殿裏殿外跑來跑去。嘎道士正交待着天材地寶,監督兩人小心翼翼地打包準備帶下山去擺攤的法器和藥丸。訓斥完兩個蠢笨的徒弟,道士捻着鬍鬚喜盈盈地向山下望去,世間的熱鬧怎可錯過。

舉人橋前,老澄頭的那匹騾馬已經套好,低着頭隨着甩動着轡頭,馬車上鋪着厚厚的干稻草,鼓鼓囊囊的三個布口袋佔了一小半的位置,布若蘭指揮着兩個兒子蓋好毛氈,用麻繩固定住,這些藥材她打算在集市上擺攤自己賣,價格上能比躉賣給藥鋪要高不少。

澄崖和德江山也都是盛裝裝扮,深黑色的頭巾上鑲着銀邊,中間一塊龍紋圓銀章,身着黑藍相間的對襟棉衫,領口和袖口都綉着首尾相連紅色的火龍紋,束腰窄腿褲黑棉靴,恍然已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兩個孩子為了參加山歌大陣,還是第一次這樣打扮,即興奮又拘謹,生怕糟蹋了這身新衣裳。這套衣裳手工縫製,加上銀飾可不便宜,過了今年的稻神節,明年就穿不上了。布若蘭不願意花這份錢,最後還是君棲和秋濤一起出的錢,布姨這才歡天喜地,專門下了山,找到鎮上的老裁縫店做得的。君棲原本想幫襯着給德福山和德春江也一人做一套,但老澄頭和布姨說什麼也不肯,山上的孩子要惜福,隨隨便便做這樣金貴的衣服,娃娃們正在長個子,沒兩年就穿不上了,沒有這個道理,所以胖子和大頭依然穿哥哥們淘汰下來的舊衣服,兩個孩子倒是一點也無所謂,只顧着圍在哥哥姐姐身邊追逐打鬧。

秋濤依然是一身深藍色套頭衫和洗得發白的牛仔布褲子,時髦的中分頭好長時間沒有打理,變成了濃密的大背頭。君棲過來的時候,他正和老澄頭蹲在一處,嘗試着吸了口村長遞過來的水煙槍,結果嗆得一通咳嗽,學也這些年一直不得要領。

他捧着水煙筒,一邊抹着被煙嗆出的眼淚,一邊沖君棲揮手打招呼。

“喲,秋老師多才多藝嘛,煙槍在手,能文能武了。”君棲輕快地開着玩笑,“秋老師這次下山準備再去剪個時髦的中分頭?”

秋濤又被嗆得一通咳嗽,無語。

自從上次秋濤送她回家夜觀星象后,君棲自覺和秋濤熟絡了許多,心湖裏喚醒了一個活潑的小女生,最近總愛拿秋老師開玩笑。這樣的人際關係君棲還從來沒有經歷過,感覺還挺舒服。

君棲一眼就瞧見打扮得分外出彩的澄桃,拉着她的手禁不住地仔細端詳,原本就冰雕玉啄般粉嫩的臉在銀燦燦的首飾下愈發出彩,更襯得一雙大眼睛清甜靈動,高腰束起的短裙下勻稱修長的腿十分惹眼,君棲越看越喜歡,從口袋裏取出一枚胸針,大顆石榴籽形狀的寶石胭紅欲滴,外面鑲嵌一圈碎鑽閃閃發亮。

“來戴上,這是提前頒發給你這個歌魁的獎品。”君棲將胸針別在澄桃的胸前,這是爺爺某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少數她時常佩戴的首飾之一。

澄桃挺起胸,腳尖翹起挺拔雙腿,原地打了個旋,頭飾銀光舞動,短裙飛揚,“謝謝君老師。”她抱起君棲的胳脯,親昵地說。

“阿姐好美喲。”澄紅櫻歪着頭,羨慕地說。

澄馨蘭痴獃呆地看了看澄桃燦若桃花的臉龐,雙手使勁按壓自己微胖的圓臉,嘆氣連連,不一會幹脆蹲在地上,不開心地瞅着那枚石榴籽。“君老師好偏心哎。”她小聲嘀咕地說。

君棲故意裝作沒聽見,將自己隨身佩戴玉佩取下,“來紅櫻,這是給你的獎品,副歌手也很重要喲。”她揉了揉紅櫻的頭,將三色絲線擰成的掛繩系在紅櫻白皙的脖子上。紅櫻托起翠綠色的玉牌,通透細膩,上面無一紋飾,雖然不懂這東西是否貴重有什麼意義,但她嗅着玉牌上面君棲的氣息,心裏無限滿足。

“這是平安無事牌,和那枚石榴籽胸針一樣,都是我平時喜歡戴的。”君棲解釋道。

馨蘭扭過頭,用棍子戳着地上飛跑的螞蟻,心中有怨氣卻不能說出口,總不能直接伸手去索要別人的東西,這也不符合她冰清玉潔的人設哎。

君棲瞥了她一眼,伸出腳尖輕輕踢了她一下,“哪裏又意不平了?”她故意板起了臉,嘴角卻禁不住的上翹,“再不起來,獎品就沒了哦。”

馨蘭聞聽后平地竄了起來,將手上的棍子一扔,滿臉興奮衝著君棲傻笑不已。

君棲拿過馨蘭的左手,將一串碧綠麗的手串套上她的手上。

“這串珠子老師可是盤了好多年了。”君棲俯在馨蘭的耳朵旁悄聲地說。馨蘭頓時樂開了花,“對喲,我的獎品是老師最喜歡的。”她大聲地喊道,忙不迭地把湊到澄桃和紅櫻身旁炫耀。

“哎喲,君老師的首飾看着就名貴,你們一個個發財了。”布姨湊到每個女孩跟前端詳了一番,自己眼界低,看不出價錢,但一件件感覺不簡單,山下金銀首飾店可沒有這樣出眾的貨色。

“可惜我們家沒有養女娃,只有兩個帶把的。”她羨慕地說,有些氣不平地瞪了眼德福山,這個傻兒子也不會過來討要一件,只是沒心沒肺地圍在女娃兒們邊上傻笑,她暗自嘆了口氣,這份福緣今天是落不到自己家了。

“好了,我就只有這幾件家底,發完了。孩子們有沒有信心拿到冠軍!”君棲振臂高呼。

“有!”七個孩子一陣歡迎雀躍。

秋濤眉頭微蹙,覺得君棲的贈與太過貴重,孩子們恐怕接不住,平白惹出事端,不過見大家都很開心,也不好說什麼,打算找機會再和君棲說。

不一會道士的那條叫順毛的土狗瘸着腿跑過橋頭,喘着粗氣趴在馨蘭的身邊,討好地用頭磨蹭着她的腿肚子,過了一會嘎道士才帶着天材地寶趕到舉人橋頭,他頭戴黃冠,腳蹬一雙嶄新的穿雲靴,身披八卦道袍,一副神仙風骨。兩個徒弟各自背着個大包衭,氣喘噓噓地跟在後面。幾個孩子一涌而上,和嘎道士糾纏在了一起。

“要得,人都到齊了,下山走起。”老澄頭直起身子,收拾好水煙筒,牽起騾馬的轡頭,一馬一車搖搖晃晃,在歡樂的人群簇擁下,開始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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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升雲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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