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素縞屍體

四、素縞屍體

這是一個有着怪異的世界。

在很古的古代,民智未開,明暗未分之時,人與怪異雜相共處,有一些還能夠一齊居住在同一屋檐下,有情有義,甚至於能夠結為夫妻,過上神仙一樣的生活。

比如那些上京趕考的窮酸書生,孤身旅居荒涼寺廟的時候,總會有一個體態玲瓏的狐妖慰藉寂寥長夜。

或者愛花之人會有花精月中下凡來相伴,又或是忠厚老實之人會得女妖精青睞……花嬌狐魅,多是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

只是歷史長河一經流入近代,人類科學與理性抬頭,世界從此進入工業時代,人類實力空前強大,怪異便不得不偏居一隅,隱藏在黑暗,將大舞台徹底地讓給了人類。

隱於現代的怪異,自然有怪異自個兒的世界。

在這裏你可以是道士、術士、方士,或者是異人、異僧、異類,也可是幽靈、精靈、怨靈,還可是妖怪、精怪、魔怪;你可以當女的,也可以做男的,或是男女的中間形態;你可以愛上一朵小黃花,或戀上一根小黃瓜,喜歡小狐狸或小奶狗都沒問題……

只要不侵擾普通人社會就行。

當然了,倘若你在正常人類社會展露出真面目引發騷亂,或是害人、傷人、殺人,甚至於吃人,你將遭受來自緝異組的嚴厲處罰,付出對等的代價。

緝異組的所緝拿之“異”就是怪異的“異”。

何為怪異?

異於常人者,就是怪異,也就是異類,不管是妖怪精靈,還是奇人異士,統統都是怪異。

這個名稱很不好聽,大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歧視意味在裏頭,隱含着肅殺之氣,卻又十分恰當地流露出正常人正常社會對於他們/它們的排斥與忌憚。

怪異最為異於常人之處,乃是他們擁有常人所不具備的能力——靈!

靈,就是靈氣。

靈氣充塞天地之間,萬類得之而繁榮昌盛,人族得之而強身益壽。

極少數的人有天賦能夠感應到靈氣,從而吸收天地之靈氣,進行修鍊,成為有靈之人,可以稱之為靈人,或者是異人、術士、超能者之類的。

非人之物,亦能吸收靈氣,幻化為人形或得到智慧,便稱為妖怪,魔物。

李昉,一個有些落魄的靈人。

他曾經是緝異組的一員,正兒八經的金飯碗職位,可惜半年前因為嚴重違紀蹲了兩個月的牢,出來后就被開除了。不得已,他回到闊別五年之久的家鄉老家,當起了送外賣的騎手小哥,孤零零的一個人也算逍遙自在。

又因為緝異組的人手不夠,能力超群且經驗豐富的李昉“破格”成為臨時工,承接緝異組的外包任務,賺一點辛苦費補貼家用。

當然了,這也是一種變現的“監督”。

李昉明白,但他無所謂。

平日裏他在送外賣之際,也干起貼“牛皮癬”小廣告的勾當,大力拓展自己的業務,替廣大勞動群眾解決各種各樣的靈異事件,順便賺點小錢。

所以啊,他時常忙活到半夜,甚至通宵都是常事。他的忙碌,也漸漸扭轉了他在村裏的風評——不再是大城市混不下去的白讀書的蠢人,而是十分勤勞卻只會出死力的窮人。

李昉的老家,在城區邊上的鄉村,從海麗大道騎車回去需要15分鐘。轉進通往村子小路的時候,路上與他一樣騎車回家的人已經很少了,只能碰見一兩個。

整個村子都靜悄悄,

陷入了睡夢,就在一片寂靜與幽暗之中,李昉順利地回到家。

李昉的家是自建房,一棟二層的小樓,外接一個大大的院子,用兩米高的圍牆圍起來,帶一個高高的紅漆鐵門。

門是鋼條鋼板焊接而成,留了一道道拳頭大的空隙,在外面可以看見院子和小樓,裏面自然是沒有人,空蕩蕩。

張一銳打開了鐵門的掛鎖,退下去鐵門閂,摩擦得吱吱響,用力推開兩邊重重的鐵門,又是哐啷哐啷響,跨過台階進去,從門后打開了門頭燈,又搬出了一塊大木板,鋪在台階上,推着電動車順利進院子了。

院子左邊圍牆角落種着一棵高高的白玉蘭樹,一朵朵嬌氣潔白的小花,疏淡地開在枝頭,暗香浮動。

李昉將自行車停在一樓走廊上,掏出鑰匙開鎖推開小樓的大門,進去就是一處寬敞的大客廳,將燈打開照得通明,又有些冷清。

這棟自建房的一樓中間是客廳,左邊房間是李昉的大卧室,右邊兩間房是廚房和衛生間,二樓還有一間客廳帶兩個卧室,頂上天台留了一間雜貨房和大大的露台,方便晾晒衣服被子。

李昉從自己卧室的衣櫃裏抽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到衛生間洗澡去了。他脫個精光,站在水龍頭,冰涼的清水沖刷在身上,衝出一片紅,淋掉了他身上的血跡,沖洗了兩分鐘,水完全清澈了,他才退出水龍頭外。

他從架子上拿了一大瓶黑漆漆的藥水,往自己腦袋上澆淋下來,淋了全身黑漆漆,好像進了硯台里滾了一圈。

“啊嘶!啊嘶!”

藥水浸潤着傷口,痛得他倒抽冷氣,不停跺腳跳動,直直痛了三分鐘,藥效才過去。他站回水龍頭底下,任由清水沖洗。

這藥水是他自己調配的,對於治療外傷內傷皆有奇效。

沖洗三分鐘,洗白洗凈后隨便擦完身體,穿上乾淨衣服就完事了。他站在鏡子面前,仔細看自己額頭左側上那一道從頭頂劃下,蔓延至左鬢角的傷口,嘟噥:“三千塊還是要少了,下一次至少要兩千起步才行。”

這一道傷口已經癒合,只是一條新長的肉留下的紅色印記,像一條紅色蜈蚣趴在額頭上,為他懶散的神情面容增添了一抹狠厲。

他去廚房為自己煮了一碗雞蛋面,坐在客廳的木椅上,看着那無聊又拙劣的古偶劇,慢悠悠地吃面。吃完夜宵,麻利地洗好碗筷,忙完之後,將院子的鐵門關上,正門關上,他沒有回卧室,而是上到二樓。

鄉村的夜晚是十分安靜的,只能聽見蟲鳴的聲音。李昉的家又稍偏了一些,就越發安靜了,只有一輪大大的月亮掛在二樓陽台上空,漏進來幽幽的月光。

二樓客廳大客廳很暗,而在幽暗之中,依稀看見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一個微弱的白色人影,猶如鬼魅,十分嚇人。

李昉走了進去,伸手按下左邊牆上的開關,啪的一聲,燈管亮了。

房間照亮了,天花板垂吊下來的是一具屍體。

它被素縞緊緊纏裹,像蠶繭一樣吊起,素縞上面畫滿了奇怪的符文和咒語,卻在胸口處空出一個乾淨的圓,裏面寫了一個“靈”字,彷彿所有的符文與咒語都向此處匯流集中。

李昉沉默,面無表情,走過去抱住了素縞屍體,用力拽下來,將它放在地板上,像一條深海大鰻魚乾。

隨後,拿起茶几上的那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着,大大吸滿一口的煙,徐徐吐出,將煙噴在素縞屍體上。

嗖的一聲,好似繁花盛放,纏裹屍體的素縞主動散開了,露出屍體的真面目。

是一具枯癟漆黑的乾屍,一層薄薄而發亮的黑色的皮膚包裹着骨頭,竟乾癟得徹底,沒有一絲肌肉一點水分,彷彿在沙漠上暴晒了上千年的木乃伊,已經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李昉嘴裏叼在香煙,一邊吸着一邊繞着屍體走動,右腳一抬踏在了屍體的肚子上,用力踩了踩,硬邦邦的質感,踩不下去。

“果然失去生機之後,再怎麼彌補也救不回來……”

他深深地一吸,燃掉了半截香煙,然後徐徐吐煙,白煙瀑布一樣從嘴裏直流而下,落在屍體上包裹起來。

嗖的一聲,盛開的素縞像害羞草迅速收斂,又密密緊緊地纏裹了屍體,成了一個另類的木乃伊。

李昉抱起屍體重新掛上去,像臘肉一樣垂吊著,他輕輕轉動屍體,仔細研究素縞上的符文咒語,喃喃自語:“真是不錯的手藝呢,這個活少於兩萬塊都是虧本買賣。”

他側頭貼上去,右邊耳朵貼着屍體的後背,閉着眼睛仔細聽,一片死寂,什麼動靜都沒有,失望地嘟噥:“靈氣灌注不進去,像個絕緣體,試了四個月一點效果都沒有,可以說是死掉徹徹底底。”

李昉再點一根煙,吸盡,噴出濃濃白煙,翻騰凝聚成一條,猶如白龍飛躍,繞着屍體竄來游去,素縞上面的符文和咒語全都沾上白龍,像橡皮泥沾灰塵一樣,沾去得乾乾淨淨,白龍變成了一條紋身的龍。

李昉右手一招,指向天空,咒印滿身的白煙之龍游曳空中,飛了出去,半空中隨風消散,煙吹散了,咒印也不見了。

這就是李昉的“術”,也就是“靈術”,擁有靈氣之人皆會開發出屬於自己的“靈術”。李昉的術是“控煙”,將靈氣摻雜進煙里,具備變化萬端,妙用無窮的優勢。

咒印除掉的素縞屍體,不再特殊,淪為木乃伊了。李昉拍了拍它的腦袋,打了一個哈欠,懶散地說:“等我幫你看個時日,給扛你到山上埋了入土為安吧。”

說完,擺了擺手像是在跟老朋友告別,轉身下樓,回自己的卧室睡覺去了。

月亮慢慢降落至低位,斜斜的月光穿過大半個客廳,潑灑在素縞屍體上,照得它在發光發亮,像一條潔白無暇的魚。

忽地,不知是月光閃爍造成的視覺錯覺,還是風吹動了素縞屍體,它竟然抽搐了一下,極其輕微,極其短暫,一閃而過,瞬間之後一切又回歸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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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妖除魔,也要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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