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比慘
陳亞下了車，公交車門立即關閉，伴隨着一聲轟鳴，疾馳而去，消失在茫茫雨霧中，不見了蹤影。冒着傾盆暴雨，陳亞疾步往前，很快來到江州大學校門口處。放眼望去，只見陰森詭譎的迷霧中，林立的教學樓影影綽綽，校園內空寂一片，看不到半個人影。
“江秀美在裏面嗎？”
望着這個宛若陰間一般的大學校園，陳亞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可名狀的恐怖。
好像在那片鬼氣森森的霧氣中，有一雙怨毒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一走進校門，陳亞就能夠感覺得到，氣溫明顯驟降了好幾度。似乎越接近那恐怖源頭，身上的陽氣就愈加衰弱。
陳亞如同暴雨中的孤魂野鬼，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裏遊盪。他來到一棟宿舍樓前，突然聽見4樓窗口傳來一陣驚恐萬狀地叫喊。
“no！”
陳亞抬頭，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從宿舍陽台墜下一個黑色人影，在空中發出凄厲地哀嚎。
人影在半空翻騰幾圈，狠狠地摔在宿舍樓下面的水泥地上，傳出一聲巨響。
陳亞湊近一瞧，只看到地面上一灘血肉，已不成人形。
“嘔！”
陳亞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目睹如此血腥畫面，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一股酸水不受控制地從喉嚨深處噴了出來。
“這難道是……江秀美在復仇嗎？”
看到死者黑色的皮膚，陳亞心中似乎明白過來。
聯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陳亞不禁一陣膽寒。他強行抑制住內心深處的恐懼，抬起頭衝著宿舍樓上大喊:
“江秀美！”
“冤有頭債有主！我和你無冤無仇，求你！求你放過我……”
陳亞哭喪個臉，又急又怕，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然而無論他如何呼喊，卻沒有得到一丁點的回應。
“江秀美！只要你能放過我，我以後逢年過節，一定給你多燒紙錢！我……”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陳亞並不放棄，繼續聲嘶力竭地叫喊着，大開空頭支票。
畢竟按照那位“高人”地指點，即便是凶魂厲鬼，也是可以談條件的。
“我把你當家人供着！”
陳亞咬牙吼道，“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燒什麼！只要你能放過我，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被人傷害，很不甘心……”
“我能夠理解你的感受！因為我的遭遇，比你還要凄慘十倍！”
“七歲那年，我爸就得癌症死了！在我爸的葬禮上，最疼我的奶奶因為傷心過度，沒幾天也撒手人寰！可憐我那爺爺，鬱鬱寡歡，不到三年，也跟着隕落……”
為了活命，陳亞不得不以“賣慘”的方式，博取對方同情。希望那化作厲鬼的江秀美，看在自己比她還要慘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
不過陳亞一頓輸出並沒有得到回應，他像個瘋子似的，在空蕩蕩的大學校園裏對着空氣訴苦。
“我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可是老天爺不長眼啊！我初中沒畢業，我媽就出車禍死了，留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艱難地活在這個世上！”
“江秀美！我比你還慘！我甚至都沒有機會上學，就被迫出來討生活！這麼多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嘗盡人情冷暖，不知受了多少壓榨！多少屈辱！不容易啊！真的太不容易了！嗚嗚嗚嗚！”
“我好慘啊！”
他說著說著，竟在暴雨中掩面而泣，
嚎啕痛哭，哭聲哀怨凄絕，臉上濕漉漉的一大片也分不清究竟是眼淚還是雨水。
就在這時，一陣女人幽怨地哭泣從茫茫雨霧深處響起，與陳亞沉痛地悲鳴遙相呼應。
他一個激靈，心頭滑過一絲竊喜，透過指縫偷偷朝着哭聲傳來的方向打量。
陳亞裝模作樣地抹了把心酸的眼淚，循着哭聲而去。
在暴雨中穿過幾棟宿舍大樓，陳亞眼前忽然出現一片茂密的樹林。這林子就在大樓後面的人工湖旁邊，裏面陰森森的，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通往樹林深處。
那女子哀怨凄涼的哭泣聲，便是從這片小樹林裏面傳出來的。
陳亞靠近過去，周圍的空氣又降了幾度，簡直寒氣逼人。
不過為了活命，陳亞不得不強忍着侵入骨髓的冰寒，順着幽暗的石子小路，硬着頭皮鑽進林中。
江秀美的凶魂，應該在這片林子裏面了。
以前陳亞倒是聽說過，人死之後，倘若怨念凝聚不散的話，就會化作厲鬼，在死亡的地點附近遊盪。
陳亞沿着這條林間小道走了一段，那詭異的哭泣聲越發接近，最後在路的盡頭，他隱約望見，有一個黑色人影背對着他，披頭散髮的蹲在那兒，埋頭抽泣。
周圍的空氣似乎早已降至零度以下，一時之間，陳亞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那背對着他埋頭哭泣的女人正是江秀美，她肩膀不停地抖動着，哭得極其傷心。身旁有一口深紅色的行李箱，不斷地從箱子裏面往外滲着鮮血，腥風撲鼻……
“嗚嗚嗚嗚……”
絕望的哭聲在林子裏回蕩，令人毛骨悚然，陳亞心底發寒，不敢再往前挪動腳步，怔在原地醞釀半天，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喚了一聲:
“江秀美……”
剎那間，哭聲戛然而止，那蹲在地上的黑影一僵，幽幽地傳來一個詭異無比的聲音:
“你在叫我？”
“咕……”
聽到這一聲陰惻惻地詢問，陳亞渾身猛顫，整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這是一種本能地對於詭異事物的恐懼，儘管陳亞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心底的驚悚仍舊如同決堤的洪水，無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是，是我……”
陳亞彷彿一個膽怯的小媳婦似的戰戰兢兢回了句，不料話音剛落，那女鬼竟背對着他緩緩站立起來，只在眨眼的功夫，她突然一個瞬移，猛地一下就背對着陳亞貼了過來。
這駭人的一幕驚得陳亞睚眥欲裂！他想轉身逃竄，這才發現身體彷彿被一雙無形的鬼手死死箍緊，無論他如何使勁都無法掙脫！
與此同時，只聽見一連竄“咔咔”地脆響，一直背對着他的江秀美這時竟慢慢地扭過頭來，朝他露出一張極度慘白的面孔，歪着脖子，帶着一絲好奇陰惻惻地打量陳亞:
“你有我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