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畫餅
面對這蒼白女鬼直擊靈魂地拷問，陳亞明白，倘若不能給對方一個滿意的答覆，他會死得很慘。
他脖子本能地往後縮，盡量使自己離眼前這張滲人的鬼臉遠一些，即便已經在極力剋制，可話說出口時語氣仍止不住地顫抖:
“我，我比你慘得多啊！”
為了配合自己的表演，陳亞把臉皺成苦瓜，哭喪着道:
“我爸媽，還有對我百般疼愛的爺爺奶奶，都相繼離開了我……我被迫輟學打工，養活自己，還沒成年就在飯店給人家端盤子，老闆看我人老實，故意剋扣我的工資，同事動不動就欺負我，對我大打出手！嗚嗚嗚嗚！五年！整整五年啊！你，你知道我那五年是怎麼過的嗎……”
陳亞在女鬼面前舉起手掌，顫抖地揮舞兩下，幾乎咆哮着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流了一臉都是。
“你知不知道！”
他越說越激動，似乎完全代入了那個悲慘的角色，“這些年我受了多少屈辱！多少折磨！他們看我無依無靠，全都騎在我頭上拉屎！我受人嘲笑，被人打罵，活的連一條狗都不如！你，你懂我的感受嗎！啊？”
女鬼江秀美一時間被陳亞唬得一愣一愣的，怨毒的表情慢慢轉為震驚，一雙深黑色的眼窩盯着陳亞，似乎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比她的遭遇更加凄慘。自己再怎麼不幸，至少還享受過媽媽的愛，考上了心儀已久的大學，至少在媽媽去世之前，她的人生都還算是過得去的。
而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經歷竟比自己還要悲苦！
江秀美愣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突然揚起嘴角，朝陳亞擠出一個陰惻惻地獰笑:
“既然這麼痛苦，你還活着幹什麼？不如我送你上路，從此讓你遠離人世間的……”
“死！你以為我沒有想過！”
不等女鬼說完，陳亞斗膽打斷了她，咬牙切齒地衝著對方咆哮起來！
他實在是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從女鬼陰冷的語氣里，陳亞聽到了滿滿的惡意，眼瞅着對方就要“好心”送自己上路，他再不說點什麼，只怕下一刻就會被女鬼扭斷脖子！
此刻陳亞臉上青筋畢露，反正是豁出去了，一味的害怕反而會使失去活路，不如據理力爭，與對方來一場關於生死哲學問題的辯論！
他心知江秀美此刻雖已化作厲鬼，但是好在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性，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這聽自己逼逼叨叨，還試圖和他比較一下誰更慘。
陳亞不敢遲疑太久，略微思考片刻，就朝對方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死過不止一次！十七歲那年，我實在無法忍受那種痛苦地折磨，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偷偷爬上飯店天台，懷着一了百了的絕望，從樓頂一躍而下！七樓啊！萬萬沒有想到，我竟然還能活下來！”
他邊吼邊偷偷觀察着女鬼的臉色，察覺到自己的話已經成功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陳亞暗地裏鬆了口氣，繼續“痛心疾首”地敘述自己“悲慘”的遭遇。
“我摔在了二樓的雨棚上面，只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卻沒有死成！”
“飯店老闆把我送到醫院，轉身就溜掉了！幸虧醫生及時對我實施了搶救，我才能夠活下來！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
“我想，我真是傻逼啊！是上天、是這個社會對我不公平，我為什麼要這麼傻去傷害自己啊！我難道做錯了什麼嗎？父母、爺爺奶奶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嗎？不是啊！我也是受害者啊！為什麼受到懲罰的不是傷害我的人，
而是我自己？為什麼啊！那一刻，我終於想通了！我為什麼要去死呢？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要好好活着！活出個人樣！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看看！我陳亞不是那種受了挫折就去尋死覓活的人！我要好好活下去！”
“面對這個社會對待我的不公平，我不應該用死亡去逃避，而是奮起反抗！”
“是的，我承認，死是可以讓人一了百了，但是！那也只不過是一種短暫的逃避方式罷了！你以為，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你看看你現在，那些痛苦有沒有因為死亡而離你遠去？有沒有煙消雲散？你有沒有得到解脫？啊？我問你？”
江秀美被陳亞問得渾身一顫，似乎勾起了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某樣東西，頃刻間，她瞪大眼睛，面部扭曲，雙手捂臉，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
她拚命地搖頭，彷彿腦中有兩股水火不容的勢力斗得你死我活，整個身體顫抖着，搖搖晃晃地往後跌退。
“啊！不要再說了！”
突然，她雙手抱頭，仰面朝天，發出了痛苦無比地鬼嘯。
劇烈地音波衝擊在陳亞身上，他立刻被沖得七竅流血。
目睹女鬼如此激烈的反應，陳亞知道自己賭對了，他咬牙強忍着七竅的疼痛，趁熱打鐵，壯起膽子又朝着對方大聲咆哮起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死亡！並不能帶走你的痛苦！也不能帶走我的！死或者是活着，其實都一樣的！沒法逃避的！只有勇敢地去面對！誰膽敢傷害自己，就去干他！不需要把這種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用來折磨自己！”
“江秀美！你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別人！是那些害死你的人！而且！你一定還有許許多多的願望沒有完成吧？就這麼死了，是不是覺得很遺憾？你放心！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
看着慷慨激昂的陳亞，江秀美痛苦不堪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好奇，一絲渴望。
這些當然逃不過陳亞的眼睛，他通過察言觀色立刻猜到了江秀美的心思，畢竟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大學生，即便化作了厲鬼，也還是很單純的。
“就讓我成為你在這個世界的代言人吧！”
陳亞張嘴說道，順便在暗中小心翼翼觀察女鬼的臉色。
“你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我都可以幫你去完成！我會帶你去吃遍這個世界各種各樣的美食！去看盡世界的繁華和美景……”
陳亞連珠炮般的輸出，在女鬼面前各種畫大餅，只看到對方那蒼白的鬼臉，由最初的扭曲怨毒，漸漸地舒展開來，甚至，還有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憧憬！
陳亞見狀，心中不由大喜！
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世間繁華，若她心已滄桑，就帶她去坐旋轉木馬！網絡段子手誠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