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
李家班戲台幕後。
李侯也察覺到陰間戲台上那戲鬼的唱功着實了得，起碼得了戲曲宗師金霸王九成九火候，幾乎可以假亂真，即便是他親自上台，也多半唱不過對方。
李侯年少之時，也曾與金霸王有過交集，知道對方所扮西楚霸王乃天下一絕，無人能出其右，是戲曲史上的最高峰之一。
要知道，但凡金霸王唱《霸王別姬》這齣戲，基本上跟他搭台扮虞姬的都是同為戲曲宗師的梅蘭芳。
兩大戲曲宗師強強聯合，直接唱出了史上最高水準的《霸王別姬》，名留青史。
十多年前，金霸王病逝的消息傳來，李侯還暗自神傷許久，感慨以後怕是再也聽不到那已成絕響的霸王之音。
不曾想，今日在這偏遠的陰山村，他李侯竟有幸聽到有九成九火候的霸王之音。
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
一時之間，李侯顧不上卸妝，從座椅上彈起來，快步走到後台簾幕處，悄無聲息掀開一角，看向陰間戲台上那正在表演的戲鬼。
待他看清那戲鬼的身形，樣貌之後，頓時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是他！
金霸王！
那扮相，身高，身段，身法，武槍的動作，乃至神態都跟記憶中那位戲曲宗師一模一樣。
此刻，李侯哪裏還不清楚，對面陰間戲台上那戲鬼正是金霸王本尊！
至於金霸王身旁那虞姬，似是由梅宗師扮演。
陰間戲台有兩大戲曲宗師鎮場，李家班要勝過對方難度實在太高。
李侯在得出此結論的瞬間，便降低了對周易的要求，他只希望自家六徒弟不要敗得太慘。
六子在扮演大法上的天賦非同尋常，只要運用得當，應該不會輸太慘，被觀眾叫倒好，趕下台。
此時，李家班戲台上。
周易只感覺壓力山大。
他發現自己無論是唱，念，做，打都全方位落後於陰間戲台上那西楚霸王的扮演者，彷彿完全活在對方的陰影之下一般。
如此局面，當真讓非科班出身的周易頭疼無比。
那戲鬼太厲害，絕對是一代戲曲宗師，我恐怕非其對手。
好在一旁便宜師妹李蝶那聲「大王」讓他稍稍恢復心神，從金霸王的陰影中脫離出來，開始認真回憶《霸王別姬》這齣戲的精髓所在。
《霸王別姬》此戲，又叫《楚漢爭》、《十面埋伏》、《亡烏江》，講的是西楚霸王項羽英雄末路時的兒女情長，生死戀情，既要唱出一代霸王的末路豪情，還要演繹豪放武將的刻骨柔情，不可過剛，亦不能過柔，需剛柔並濟，對唱念做打的要求都極高。
此戲最大的看點有三處，一是虞姬那段【南梆子】「看大王在賬中和衣睡穩」，二是霸王所唱的「垓下歌」，三是虞姬寬慰霸王所表演那段劍舞。
如此回憶一波，周易赫然發現《霸王別姬》這戲壓力最大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便宜師妹李蝶。
一時之間，他內心的壓力驟減，連帶着唱戲的水平也穩中有升，更增一絲霸王風采：「此~一番~連累~你~多受~~驚~~~慌~。」
「大王！今日~出戰，勝負~如何？」李蝶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若是不表現出最高水準，怕是要被陰間戲台上那兩大戲曲宗師活活壓死，旋即，唱腔里情緒滿滿，儘是綿綿柔情。
咦？
師妹這一句較之昨日更顯深情！
周易瞬間便意識到李蝶在巨大壓力下，超常發揮，將虞姬對霸王的柔情如絲般刻畫出來，他自然不甘示弱，坐在椅子上，施展扮演大法，按照自己對霸王的最新理解，以頗為無奈的腔調唱道：「哎！槍挑~漢營~數員~上~~將~，怎奈~敵眾~我寡，難以~取~勝~，此乃~天亡~我~~~楚~，非~戰~之罪~~~也~！」
他唱戲之時，右手不時向前端平，動作連連，呼應着內心的無奈，倒也將西楚霸王此刻的窘迫刻畫得淋漓盡致，雖不及陰間戲台上那金霸王，卻也並未被對方完全碾壓，算是暫時穩住了局面。
「咦？這邊的西楚霸王和虞姬竟然也還不錯！」
「的確！此二人雖無戲曲宗師的風采，卻也算得上兩塊璞玉，假以時日，也是兩位宗師級人物。」
「倒也有些特色！看慣了金霸王，再看這些後輩的表演，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台下又開始響起誇讚周易和李蝶的聲音，雖然不多，但起碼錶明他倆剛才的表演確實很精彩，僅比戲曲宗師們稍差而已。
周易聽到台下幾名觀眾的讚美聲，知道自己剛才的嘗試有效，心頭更加堅定了按照最新理解的西楚霸王來唱，唱出自己風格的想法。
此時，李家班戲台幕後。
李侯聽出自家倆徒弟的唱腔有所精進，心頭暗暗高興。
對！
就是這樣！
唱一句精進一次，唱出自家的風采，風格。
雖不及對面台上那兩位戲曲宗師，但也絕不會相差太多。
台下觀眾的反應便印證了此點。
戲台上。
李蝶也聽到觀眾們的反應變化，意識到竭力表現便不會輸了李家班的面子，唱腔中更添幾分柔情似水：「兵家~勝負，乃是~常情，何足~掛~慮~。備得~有酒~~，與大王~同飲~幾~~杯~~。」
如此唱來，效果當真不差，又引起幾名觀眾的讚美，倒是讓周易和李蝶二人找到一條出路。
旋即，他二人按照如此節奏，不斷對唱，一個霸王在無奈吐槽，盡顯末路英雄的窘迫，一個貴妃在側，柔情似水，聲聲寬慰，刻畫得惟妙惟肖，着實到位，自成風格，又拉回幾位觀眾。
「有意思！這味兒雖不及金霸王，但也能稱得上一時經典，不曾想竟是兩位青年俊才在台上吟唱，着實了得。」
「戲曲宗師有宗師的風采，這自不必說。這二位青年才俊竟也不遜色多少，足以獨擋一面，這家戲班的班主教徒弟的本事倒是不弱。」
「那老黃忠不愧是戲曲宗師，調教弟子也是一絕。台上那二人越唱越入戲，竟然有種自成風格的架勢，倒也了得，詮釋了另一種霸王別姬。」
「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這種越唱越好的狀態當真讓人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