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聖子
李忘情算是弄明白了。
事情再簡單不過了,這個叫靈月老的騙子看中了花雲郡郡公夫婦剛喪子,利用幻術和煉屍術欺瞞他們牟取好處。
按邪修們的一般套路,無非是拿拐來的三個女子吸血修鍊什麼的。
至於這個叫石秋的崽,顯而易見是個傻子。
李忘情不客氣地開始例行搜身。
「定身符一打,風行符三張,愈血丸一瓶,哦,還有你拿來迷我的葯,「悶倒熊」……你當時給我下的這個?這是給熊用的你給我一個妙齡女子下這個?」
石秋:「就一小撮,你不是沒傻嘛。」
「小小年紀心狠手辣。」
李忘情用不上這些低級符籙,該燒的都順手燒了,最後從他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水晶瓶。
不期然地,她碰到這水晶瓶的瞬間心頭就是一跳。
石秋想起靈月老的囑咐,着急了起來:
「你還給我!」
「哦,看來這就是你打算對我用的正菜了。」
李忘情提到眼前一看,只見是一滴金色的、像血液一樣的東西,幽幽懸浮在瓶子中央,看着不像是什麼善物。
「這是何物?」
石秋也曉得掙扎不得,神色一垮:「我不曉得,我也第一次見,可能是防你們脫逃的,比「悶倒熊」品質好一點的……「悶倒龍」吧。」
「……」
李忘情左看右看都不覺得這什麼好東西,揣進自己的乾坤囊里,繼續說道:「好吧,眼下你師父打算明天便用三個女子佈陣為郡公世子復生,我姑且信你初衷是好的,但你夥同郡公這家誘拐到我頭上,於情於理這事不能輕饒。」
「可這是救人……」
李忘情對外人從來不客氣:「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即便只是拔一根頭髮,也是慷他人之慨救人,到最後拿人情的還是你們師徒不是嗎?難道你覺得得了隕火瘡的若是郡里的平凡百姓,這郡公夫婦還會這般不計代價相救?」
石秋呆了呆,啞口無言,好半晌,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師父是這樣教我的。」
「我師尊也教我想不通的事可以少想,但,不能多做。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人人皆可真小人,論跡勿做偽君子,明白?」
「……」石秋隱約覺得她很有道理,但還是搖搖頭,「不大明白。」
李忘情抄着手說道:「罷了,今天我也不是專程來教你做人的,簡單來說,你師父冒名招搖撞騙,我不能置身事外,眼下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然你就等着肚子被我剛剛餵給你的葯毒穿吧,另外……」
她撈起石秋的袖子,一把捋開來。
石秋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大片黑色的焦痕,但與正在發病的人不同,他的隕火瘡並沒有發燙開裂,而是已經結痂、且黑痂正在脫落,很明顯可以看出下面新生的皮膚。
「你也有隕火瘡,但已被不明手段壓制。你這麼為你師父賣命,可是因為家裏人也患了此症?」
石秋沒想到她觀察得這麼仔細,好像肺腑被剖開來翻曬一般,有些難堪:「我、我師父說,我做他童子為他效命,他就願意幫我治我娘的隕火瘡……」
「我就說,到底是有求於人才這麼聽話……臉色別這麼難看,人之常情而已。」李忘情放下他的袖子,「這樣,你我打個賭。」
「賭什麼?」
「明天你師父擺陣時,你只當不知道今夜之事。倘若你師父當真只是抽一口陽氣,看在這對我不過九牛一毛的份上,便當送個功德人情了。」
石秋微微動容:「李仙子,你竟然是個好仙女……」
「前提是你師父得是真心救人,但我不看好。」李忘情語調一轉,冷淡下來,「倘若他是邪修,騙我們兩個美女一個仙女只為吸血練功,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師父很厲害的……」
「我豈會單打獨鬥,自然要搖幾個人來助陣,屆時我同門來了,你再想浪子回頭,他們就不一定聽你的解釋了。」
石秋一顫,他其實挺害怕面前這女子的。
總覺得說起話來平靜隨和,但語調起落間,總有一種把劍架在別人喉嚨上的銳意。
他考慮了片刻,道:「師父對我有活命之恩,還有我娘的病、要仰賴他……」
「何必捨本逐末呢,隕火瘡最常見的做法,不就是劍氣祛邪嗎。」
「我哪有靈石寶貝去請劍修……」石秋說到這裏,才反應過來。
劍修抵禦火隕天災、滅殺隕獸、祛除隕火瘡,到哪裏都很受人尊敬。所以洪爐界的劍修最喜歡把劍器背在身上,用以彰顯其身份。
但是他從見到李忘情開始就沒見過她的劍,便默認了她和自己師父一樣是走的築基結丹的路子。
「你是……劍修?」
「嗯,劍修,師承行雲宗。」
……
花雲郡外,兩個行雲宗劍修一臉疲憊,道袍上沾着妖獸血跡,正要迴轉傳送陣時,腰間的宗門玉牌突然發出濛濛靈光。
「是同宗弟子求援,不知是哪個……呃,金光?莫非是真傳弟子?」
「你傻了,真傳弟子是紫光,全宗上下只有兩位少宗主召集百里內的同門時,玉牌才會發出金光。」
說話是的一男一女兩修士,他們皆是開刃境界,剛同妖獸鏖戰過一番,正是身心俱疲之時,突然見到少宗主召令,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可、可羽師姐外出從來不會召集開刃境的弟子。」
「對啊,聽路上遇到的同門說,羽師姐好像帶人去蘇息獄海附近一帶追殺隕獸了,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燃角風原?」
「那……就只有另一個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她不是昨天才亂說有隕獸出現,差點嚇得我折了條手臂在妖獸口中,這會兒不小的又在鬧什麼。」
「她能有什麼事,一個劍修,修為不濟就罷了,還屢屢謊報災情,估計此次也不外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她有宗主寶物護身,這裏又是御龍京,就算我們不去,御龍京也不會坐視不管。」
「可她若是因此死了,到時候尊座們來查,發現我們不聽召令,那我們不是要受她連累?」
「嘖,就會麻煩他人。」
二人沒什麼好氣地點了點玉牌,示意已應答,馬上過去支援。
「花雲郡……五十里而已,先休息幾個時辰再說。」
花雲郡那頭,過了一夜,天色已明。
儀式在夜晚進行,直到正午,還沒有人來找李忘情,像是忘了她一樣。
但她也沒閑着,在此期間拿出玉牌查看附近的同門,發了一圈求援,過了好幾個時辰,十來個裏面總算有兩個應答,便點點頭收了起來。
石秋早已被她放回去,眼下她要做的,就是將計就計,看一看那「靈月老」的真面目。
六十多年卡在弱小的礪鋒境,她雖算不上事事謹小慎微,但處事一直以來都會多想一步。
這個靈月老實力她並不確定,看他給石秋的符文上殘留的靈力濃淡,大致在築基上下,至多是個結丹修士。
她一個人有點虛,加兩個開刃境界的就很穩了。
不過饒是如此,她隱約還是覺得不安,主要還是因為……石秋身上那搜出來的金色液滴給她的感覺太邪了。
李忘情躺在榻上,把那拳頭大的水晶瓶湊在眼睛前。
金色的液滴,濃稠得像是黃金一樣,無論她如何拋接瓶子,液滴就那麼懸浮在瓶中,絲毫不為外界所動。
她一拍乾坤囊,拿出一根指頭粗細的玉簡,玉簡上寫着三個字:靈材志。
這裏面是行雲宗記載的世上絕大多數用以鑄造本命劍胚、法寶、丹藥、符籙的天材地寶,全宗上下只要發現有新的靈材會隨時更新。
李忘情找了小半時辰,還是沒找到對應特徵的靈材,只能先收起來等長輩來了再交上去看看。
「怎麼睡著了,像昨夜那隔壁院子的,萬一走脫了你吃罪不起!」
門外傳來僕婦罵貪睡護院的聲音,李忘情耳尖微動,視線掃了一眼榻前的房梁,將已經沒什麼用的定身符拍回到自己腦門上。
不一會兒,門打了開來。
兩個端着水盆、捧着衣服的僕婦走進來。
「郡公老爺說要從簡,但夫人心疼世子,即便是陰親也要按規矩來,那邊兩件喜服安排上了嗎?」
「都安排好了,用料一概都是揀貴重的來,你都不知道做喜服的綉工多難找,還是看了夫人的面子才趕上。」
「喲,這郡里誰敢和郡公家的搶?」
「不是郡里的,是御龍京那邊的,人家雖然不稀罕咱凡人的手藝,但每年還得專程送綉工花樣給人家做法衣寶服打樣兒。」
「真好啊,咱們世子要是身體康健,也能去御龍京呢。」
僕婦交談中,給閉着眼的李忘情換嫁衣時,捏起了她腰帶上掛着的乾坤囊。
拳頭大小,綉着一團很醜的、長着狗耳朵的雲,兩邊還插着兩隻小翅膀。
「這是什麼?」
「該不會是這姑娘的私財吧。」
兩個僕婦面露貪婪之色,聽着像是要貪了。
麻煩了,即便是修真界最基本的一階乾坤囊,所系的結也有特殊法力所附,不可能解個繩子就拿走,只會越拆越緊。
李忘情閉着眼睛正琢磨怎麼混過去時,突然一股本能的警惕衝上心頭。
——不對,乾坤囊很薄,一捏就知道裏面什麼都沒有,這兩個僕婦怎麼會認為裏面有錢財?
這二人前面的話,是刻意說給她聽的。
「你去蓋住她的頭,別弄醒了她,讓她看見我們。」其中一個僕婦幽幽道。
就在僕婦的手捏住她的乾坤囊同時,李忘情驟然睜開眼,一把擋住那僕婦的手。
剛才她只是聽聲音,此刻睜開眼一看,只見那僕婦根本就不是人,耳朵眼裏生出兩團青黑色的藤蘿,正沿着肩膀纏在她雙臂上操控她的動作,而乾坤囊的繩子已經被扯下來一半。
另一個僕婦直接從後面一把鎖住她,毫不客氣地張口想咬,卻叮地一聲被崩斷了牙。
李忘情身上的行雲宗弟子法衣起了作用,自動在周身撐開一圈薄薄的靈光,但並不足以掙脫對方。
李忘情抬眼看向對方,一把扯下她乾坤囊的僕婦張開口,吐出的卻是一個老者的聲音。
「難怪石秋這麼古怪,你果然不是凡人。」
「戲還未開唱就先繳了敵手的乾坤囊,好手段,閣下是哪宗的道友?」李忘情道。
「有膽識。」控制僕婦的老者冷笑一聲,「可惜修為太差,憑你還不配同道爺說話。」
李忘情突然笑了一聲:「是啊,我修為這麼差,這位道爺還為了求妥操縱兩個人來騙我,說明閣下修為頗高但眼下正是龍游淺灘之時。據我所知,能操縱藤蔓、又受其限制無法施展修為的修士,閣下應該是「蘇息獄海」的逃犯吧?」
饒是***縱着,僕婦臉上還是如實傳達了靈月老的驚詫。
但也只是短暫的一瞬,很快便冷靜下來,面露嘲諷。
「你見識不差,可那又如何,你的乾坤囊在我手上——」
「得,知道這點就夠了。」
李忘情抬起頭看着房樑上昨夜放在上面以防萬一的法寶,嘴唇輕動。
「千羽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