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殺隕獸
花雲郡的正中央天穹。
火雲里的東西像是被獵網籠罩的凶獸一般,左衝右突,一旦劍光織成的網有被突破的跡象,立馬有執劍修士上前補上。
如是周而往複,已過了一整個日出日落,
只不過,對於仍然困戰於此的修士們而言,這「太陽」已經足足兩日沒有落地了。
「見鬼了,這隕獸怎地這般難殺?!」
那是一頭雙角四足皆燃燒着黑火的凶鹿,它就藏匿於這團十里火雲之中,外界任何神識手段皆無法鎖定它,只能不斷讓修士衝進火雲里找它的位置。
但皆不成功。
「火雲還在擴散,老夫還能限制其半個時辰。」此時主持大局的還是御龍京的鱗千古,他五指中正夾着四桿陣旗,正是這陣旗存在,才死死將火雲限制住。
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招來了旁人的異議。
「前輩為何不全力施為?」羽挽情已經第七次殺入火雲內找隕獸了,此番再出來,不得不開口,「前輩的「五雷罰」聞名天下,只要全力轟擊這十里火雲,隕獸必難逃。」
鱗千古道:「老夫聽從的是太上侯之令,首要保的是二太子周全,五雷罰雖強,但施法需要一刻之久,過後老夫會虛弱數日。可以說,一擊不成,隕獸脫逃便會釀成更大災厄,萬一其逃亡的是御龍京方向,老夫吃罪不起。」
「所以,就任憑火隕天災在此地降下?」
火隕天災也不是沒有盡頭的,因為隕獸逃不了那麼快,通常天災開始后,三五日便會結束。
在此之前,只要鱗千古一直撐持,哪怕火隕就落在這花雲郡,也不會危及到御龍京。
言下之意,就是凡人的死活對他已經無所謂了。
羽挽情握緊折翎,道:「前輩難道連「三都盟約」都不遵守了嗎?」
「說到三都盟約,恐怕先違背的還是你行雲宗的弟子吧。」鱗千古諷刺道,「發現隕獸應就近告知御龍京,哪怕早一刻,也不至於釀成此情此景。倒是你,想好要如何向御龍京交待了嗎?」
羽挽情神情一沉。
她還不知道李忘情怎麼樣了,只能通過宗門玉牌微弱的感應得知其應該性命無虞。
或許眼下,她正在困於那邪月老手中,只能指望蘇息獄海的那名聖子儘早把邪月老拿下。
不過,此子陰晴不定,只能盼忘情小心些。
羽挽情一邊掛心於此事,一邊還要顧着眼前的隕獸,可以說熬到現在已經是精疲力盡。
「師姐,彆強撐着了。」已經歇過一輪的成於思御劍飛來,「我已經報知宗門了,但相隔甚遠,玉牌傳訊太慢恐怕還在路上。」
「這是御龍京的地界,他不願意全力施為,恐怕還是為了燬鐵。」羽挽情抿了抿唇,「以這隕獸引發的火雲的規模,看起來是必出燬鐵的。」
他們想等燬鐵,火隕天災持續越久,所形成的燬鐵越大。
「當真可惡,花雲郡可是有好幾萬人,這幫術修竟如此不顧生靈塗炭。」成於思怒道。
「劍修也好,術修也罷。當下這人心不古的世道,能真正把凡人死活放在心上的,便是在行雲宗里,又有幾個呢……」羽挽情閉了閉眼,道,「我再進一趟火雲。」
言罷,她不顧勸阻,再次化作流光飛入火雲當中。
遠處主持陣法的鱗千古瞥了眼羽挽情的行為,搖了搖頭道:「這些小輩,還是年輕,不知性命寶貴……」
他剛一說完,有個御龍京的修士急匆匆前來稟告:「鱗長老,二太子已醒過來了,可他硬要來殺此隕獸,我等都勸不住。」
「什麼?!」
話音一落,一道銳利的金芒從遠處一路掃開御龍京修士的阻攔,一頭扎入火雲當中。
「二太子!」鱗千古失聲道,「快去救二太子!」
他一邊讓人去救,一邊主持陣法,在他施法之下,手中五雷小旗旋轉不休,不一會兒,形成一條雷蛟龍,但蛟龍在紅雲下方盤旋,鱗千古一時又猶豫了起來。
「嘶……雷蛟無眼,這火雲里無法用神識引路,得有個修士……」鱗千古看向身後,「老夫需坐鎮在此防止火隕墜地,誰肯持我雷旗進火雲中擊殺隕獸?」
身後的御龍京修士能戰的此刻大多都進了火雲里,剩下的你看我我看你,大多都是一副混日子的模樣,一時間猶豫不前。
「前輩,你看我如何?」
鱗千古俯視下方緩緩飛來的一個半身是傷的陌生女劍修。
「你是行雲宗的弟子?」他一臉質疑,「開刃?」
此地參戰的絕大多數都是切金境或結丹期修士,一個開刃境,太低了。
而且,就鱗千古的眼光來看,這還是個剛開刃的。
「雷蛟引路,只要看到隕獸便可以了,這火雲里難辨敵我,開刃與切金又有什麼區別。」
「也罷。」鱗千古不浪費時間,分發了數面雷蛟旗給弟子與眼前的小劍修,「只要看到隕獸,將雷蛟旗擲出,一擊中,其餘雷蛟旗便能循雷而至,隕獸必死。」
李忘情接過那雷蛟旗,此旗不愧是化神期法寶,上面藍色雷光閃爍,入手便是一麻。
她不得不雙手抱住,御劍飛進了火雲里。
一進入其中,李忘情瞬間便是一陣暈眩,而且失去了南北上下的定念,四周皆是一片嗆人的火雲,呼吸間明顯能感到有細小的灰燼鑽入肺腑……像是她師尊的鑄劍爐里一樣。
「比胡椒面兒還嗆……」
李忘情屏住呼吸,憑着直覺朝前飛行,身邊偶然有修士御劍飛過,下一刻就失去了蹤跡。
難怪這隕獸這般難殺。
「狍子精。」李忘情喚道,「這隕獸是你弄出來的吧。」
障月也不否認:「你在向我求助嗎?」
「你說火隕天災不是你所為,現在,證明的機會來了。」
「可我為什麼要證明?」
「你不是失憶了嗎?難道你就不想探尋探尋隕獸和你之間的關係嗎。」雖然是與虎謀皮,但當下李忘情也沒別的選擇,「莫非把隕獸烤着吃你會肉疼?」
「也算在理。」
李忘情心裏一松,馬上就感到肩膀上微微一沉,緊接着有個人把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動作很溫柔,言辭卻分毫不給她佔便宜。
「因為和你的第一段交易未完成,我只能和你做「公平」的交易。所以,作為交換,我會拿走你一點運氣,你大概會為此……倒霉三天,你確定?」
呼……
李忘情心裏一松。
她猜對了。
障月多次提到「權柄」,他行使的是不等的交易,超過三次會陷入不可知的境地。如果是公平的則不然,因為她上一樁交易懸而未完,所以和他之間就只能立下等價的對換。
知道代價總比不知道的好。
李忘情沒多作猶豫,提劍在手:「能殺隕獸便是劍修至高的榮耀,你不是說遇見你之後我的人生會有所不同嗎,讓我見識見識,到底是怎樣的不同。」
懦弱、惜命、忍氣吞聲,這都不是她的本性。
卑弱之人,駕馭不了這麼可怕的劍。
「老婆餅。」障月的低語裏帶着越發濃烈的興味,「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合我的心意。」
他的聲音迅速隱沒,同時李忘情的雙眼微微一痛,眨眼的瞬間,她發現眼前的火雲淡薄了許多。
或者說,她的雙眼可以看到火雲里四處胡亂穿梭的修士,以及……斜前方數裡外的隕獸。
四蹄踏着黑火,正將一個修士凌空踩落,而就在李忘情看過去時,它也似乎有所感應,抬眼對望。
在這一瞬間,李忘情明確感應到它在渴望吃掉自己……或者說是她影子裏的障月。
……
簡明言連撞了數人,就是找不到那隕獸的行蹤,不得不捏碎了一把又一把靈石,憑藉靈氣之間的聯繫,在周身形成一團環狀靈石陣,而當有人或隕獸碰到時,他就會馬上感應到。
進入火雲一刻后,他好不容易察覺到了隕獸的行蹤,正要殺將過去,忽然一道密集的劍氣奔着隕獸掃過,險些幫他剃了頭。
這羽毛狀的劍氣太有名了,簡明言一眼認出,怒道:「羽挽情,我敬你和我兄長齊名,拿不下隕獸就出去,別在這裏礙事!」
片刻后,羽挽情的身影出現,反口諷刺道:
「二太子,區區一個邪修的陣法都能反噬你一天一夜,我還是更信我手上這把折翎劍。」
「你說什麼?!」
爭執聲迅速埋沒在鏗鏘劍影里,兩股劍意交錯在紅雲里爆出,直接覆蓋了數里雲空。
從紛亂的折翎劍氣里,羽挽情終於捕捉到了隕獸藏匿其中的影子,徑直殺了過去。
「隕獸,受死!」
折翎劍落,奔着某個方向而去的隕獸勢頭不停,哪怕身上扎了幾百根折翎劍羽,也還是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我來!」折翎拖慢了隕獸的速度,簡明言捉機一抹赤烏牙,一條火龍衝天而起,直撲隕獸,「我倒要比一比你的隕火和我的赤烏牙孰烈!」
火龍、劍羽接連降下,隕獸連番被阻,被打得身形連連後退,而當它回頭看向羽挽情和簡明言的同時,一陣恐怖的波動又從其身後精準地指向了它。
隕獸凝在空中,其四蹄上黑火爆燃起來,正欲再度形成一道火繭護衛自身時,那雷蛟已經風馳電掣地殺來,一頭鑽進黑火當中。
不止如此,在第一條雷蛟殺至后,第二、三、四條雷蛟從四面八方同受吸引,一重比一重暴烈的雷全數轟擊在隕獸身上,連火雲也無法遮蔽這驚天動地的雷響。
數十息過後,已經不由得後退了一兩里的簡明言和羽挽情停了下來。
「雷蛟旗?」簡明言臉上一點也不高興,「鱗老頭出手也太慢了。」
煙塵彌散,剛才的火雲此刻已經淡去不少,瀰漫的灰霧裏,羽挽情和簡明言互相瞥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向隕獸加速飛去。
隕獸死後還有一樣東西,燬鐵。
「都鏖戰了三天三夜了,八十大壽的一把骨頭不回去歇着還爭什麼呢?」簡明言一邊飛一邊出言諷刺。
「當然是怕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沒個輕重把燬鐵砸了啊。」
羽挽情究竟還是強出一線,拼着最後的靈力沖入隕獸遭雷暴的空域,而當火雲與灰霧裏隕獸那炸得破破爛爛的身影浮現時,羽挽情心裏一沉。
竟然還沒死絕。
剩下了一副漆黑的骨骸的隕獸佇立空中,僅餘一只的金色的眼瞳驟然散發出一陣奇異的光,羽挽情正要拔劍劈下時,隕獸餘下的焦黑皮肉突然如冰雪般消融,在她劍鋒所指向的地方,內中空蕩蕩的腹腔里,露出了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鐵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