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人類幼崽平淡的雲州城生活又過了幾日。
這一夜很黑,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天空雨絲細如牛毛,整個雲州城都籠罩在風雨中,隱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四大家族祖祖輩輩都在雲州城,他們沒有數典忘祖,節日前夕就已備好了祭祀物品,只等時節一到,準備掃墓,結果卻發現,庄內不少年輕弟子一夜失去行蹤。一個兩個生性紈絝、不愛修鍊的,沒了蹤跡尚且可以說去鬼混了,失蹤了七八個那就出事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組團去鬼混了!
一聽這種話,陸家老太爺恨不得掐死滿口胡言的人。這些年輕的新秀弟子,是他們秘密武器跟家族根基,為了塞入歸元宗為首的各大宗門,衝擊天驕榜的好苗子,他們的品性有目共睹!
那席捲雲州城的靈獸蛋,他們平時都沒捨得吃,只給年輕弟子喂,誣衊這些年輕弟子,就等同於造謠老一輩為老不尊亂搞一樣。
其次,對一個修士而言,陽元固本凝心,極為重要,這些年輕弟子怎麼可能去鬼混!還特地選在清明前,這種要祭拜老祖宗的日子!
另一邊,歸元宗內,一名擦拭魂燈的弟子,本來正閉目養神,忽然被躥動的火焰給嚇了一跳,心緒翻滾、心驚肉跳。
「不好了!師尊!」
弟子慌慌張張地跑出去。
「下山弟子的魂燈在風雨中飄搖!有殷不語、鄭一鳴師兄還有若干師弟!」
魂燈即一名弟子的魂魄,人死如燈滅,一旦魂燈滅了,就意味着弟子要死亡,而飄搖閃爍,也是不祥之兆。
山上的人提前一步收到消息,山下的人慢了一拍,景乾這幾天在閉關籌劃仙緣大會,忙得腳不沾地。
等一切事宜都準備妥當后,他才給大師兄發去玉簡傳訊,抱怨道:「師兄!曲家老前輩跟我說,他們弟子天賦卓絕,可惜才十二歲,歸元宗的選拔十年一次,他們等不起,希望能把問仙緣的年齡降低到十二。虞家小姐今年八月方滿十六,虞家也希望能把年齡放寬,虞家也就算了,秦巡師弟也給我求情,你說,他們怎麼不把年齡放寬到三歲呢!?」
半天過去,沒收到任何回復。
景乾想了又想,切換了一道靈氣,「殷不語師弟,賀蘭敘師兄,你們的丹藥和妖獸賣完了嗎,來協助我吧,我快累死了。」
他只是一個弱小可憐的符籙弟子,為什麼要承擔這麼重的責任。
又半天過去了,還是沒回。
景乾這下意識到不對勁了,他眉頭皺起,拿出羅盤開始掐指一算,終於意識到了大事不妙,雲州城諸多魑魅魍魎開始顯形,而他三個同門師兄弟失蹤了,。
他火速掏出一沓顯蹤符紙,化為一道凝練的劍意,帶着師弟妹迅速前往雲州城集市。
雲州城很大,中洲界十大繁華城市之一,城內更有兩萬年前元嬰大能佈下的禁制,不用符紙根本無法找人。
「景乾師兄,找到了一絲行蹤了,殷不語師兄是出集市失蹤的!一個客棧老闆看到了,他說殷不語師兄神色恍惚、步伐飄飄蕩蕩,跟着一朵白色蓮花走了。因為清明節路上撒的白色紙花太多了,一個個都能追隨亡魂,他覺得不甚稀奇就沒仔細瞧。他還說,如果不是殷不語師兄跟一個小孩經常擺攤賣蛋,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也不會留意。」
「我也找到賀蘭敘師兄的行蹤了,他曾經出現在仙靈時裝鋪!買了兩三套十萬靈石的霓裳羽衣、一根螺子黛跟許多妝盒,賀蘭敘師兄真有錢,就是不知道他是給別人買,還是自己穿……」
雲州城有各種各樣的店鋪,其中自然包括了時裝鋪和專為女修開設的胭脂水粉鋪,一個沒有道侶的青年修士去逛這種店,很明顯不正常。
說這句話的師弟面色古怪,顯然已經把一雙桃花眼瀲灧多情、笑容天天不正經的御獸峰師兄,代入了女裝大佬角色。
「癖好問題我也不清楚,我只算出了厲鬼……」景乾搖了搖頭,他的羅盤正失去控制,不斷搖擺,提醒他一件事,這附近有鬼修現世,一旦他釋放出惡念,所到之處人身俱滅,寸草不生。
按理來說,這個鬼修應該是男人,賀蘭敘卻買了一堆女子衣服,這未免太過詭異。有什麼東西是他算漏了呢……
一聽到厲鬼兩個字,歸元宗弟子們紛紛面露驚恐,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此間魔有分類,妖邪最主要,墮仙是其二,厲鬼是其三。
墮仙是走火入魔的仙君,屬於半路墮魔,骨子裏還是清高,厲鬼則天生修行鬼道,手段殘忍泯滅人性,危險程度更高。
「我們去找那個小孩子看看。」景乾咬了咬唇,沒有被焦急沖昏頭腦,御劍飛行去了雲州城集市,見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個小娃娃還不高,臉蛋白白嫩嫩,正低着頭,小口咀嚼着一枚青團。玉潤的嬰兒肥下巴,堆出一團軟綿綿的肉。
「小弟弟,殷不語師兄跟賀蘭敘師兄是我們歸元宗弟子,他們每天都會來集市擺攤,你今天看到他們沒有?」洛靈率先出面。
「我沒看到,請問這個漂亮姐姐,殷不語哥哥他們怎麼了嗎?」葉清抬起頭,他停止了吃糰子,臉上寫滿了「天真好奇」四個字。
啊啊啊好可愛的人類幼崽!還好有禮貌,居然誇她是漂亮姐姐!
洛靈被人類幼崽這個可可愛愛的抬眸擊中心臟,她有些苦惱地蹙起眉,輕聲道:「他們沒事,就是忽然不見了,我們找不到他們。」
魂燈未滅,代表殷不語等人還活着,這才是歸元宗弟子全數出動的原因,他們必須趁師兄們還沒遇害之前把人找到。
「趕緊去找秦巡師弟!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半日後,他們尋蹤覓跡,在雲州城郊外找到了殷不語,可他的身影如煙如幻,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葉清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孩,他察覺到了歸元宗弟子一個個神色憔悴、魂不守舍。
唐希是魂體,能穿牆走壁,很快就打探到了消息,給他解答道:「他們當然心急如焚了,他們是下山歷練的,卻把幾個師兄給弄丟了,這下子群龍無首還難咎其責。」
作為一個未來修士,唐希知道得更多,他知道這是一場載入史冊的奇遇事故。
天狩三年,歸元宗在雲州城舉辦的仙緣大會,前夜不僅有蛇妖出沒,還有鬼修屠城,堪稱多災多難。四大世家看好的年輕新秀,在鬼修佈下的魔宮中紛紛被奪陽元性命,導致歸元宗招收不到什麼好苗子。
而虞驚寒作為千年難遇的天才,魔氣失控,只能拜入不在乎血脈的小門小派。據說在魔宮中唯一摘得奇遇機緣的,是一個秦姓弟子。
「哦……殷不語哥哥不會有事吧?」
葉清悶悶地應了一聲,夜深露重,他小手拉了一下被子,卻沒有絲毫睡意。同是雲州擺攤人,他跟殷不語,可是賣蛋賣出了感情。賀蘭敘更是以十顆靈石的超低價,把法器籮筐和捆仙繩賣給了他。
賀蘭敘哥哥本來能靠這兩個法器去白澤山脈抓小鳥的,卻把這種發家致富的機會讓給了他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孩,隨便想一想,葉清就很感動。
唐希心裏則道,他們大概率活不了。
天狩十九年,裴玄攻打修真界,以歸元宗為首的仙門魁首,為了抗擊裴玄統御的三萬萬的魔域妖物,共派出了萬名弟子。唐希清楚記得,以上三名不在弟子錄上,這說明他們根本沒活到天狩十九年。
葉清是一個不說話都惹人疼的小孩,心事藏不住,喜怒哀樂都浮現在臉蛋上,令人心生憐愛。虞驚寒不用特地去猜,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拿上劍,說:「我陪你去。」
與此同時,野郊外陰風陣陣,鬼火狐鳴,一群歸元宗弟子狼狽不堪。
洛靈小師妹背靠竹林,紅腫了眼睛,淚流滿面,今天找了許久師兄,她已經沒力氣指責為什麼虞家一個沒有修為的女修,要跟過來湊熱鬧了。
虞飛雪練氣都不是,她從小錦衣玉食,未曾風餐露宿過,一整天跟着一群歸元宗弟子,跟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跑,她早就累壞了。她粉唇輕抿,合上眼睛,把所有嬌氣都咽了下去。
大家都睡了。
秦巡卻毫無睡意,他知道玉佩老者厭惡什麼,不敢把心事全盤托出,而是摘下玉佩后,找到師兄,問他。
「師兄,你是否會對一個聲音好聽的女修產生一種特別的感覺?在沒看到她的人之前,你就對她心生好感,這種好感無關美色皮相。」秦巡沒說的是,見到真人後,這種好感直接抵達了巔峰。
那個少女姿容不俗,明眸善睞十分可愛,笑一笑還有酒窩,白衣飄飄,不像一縷殘魂,更像是降落人間的仙女。仔細聽過她的身世,秦巡更是心生憐惜,真是一個身負血海深仇、自強不息的妙齡麗人啊。
「我向天道發誓,一定會替你找回金色蓮瓣,為你主持公道!」他的誓言讓少女喜極而笑。
景乾累得半死,正在調息打坐,一聽這個問話,心情簡直懵逼了。
師兄失蹤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師弟居然連情感問題都要來問他,他一個連女修小手都沒牽過的純情男修,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另一邊,人類幼崽正趴在虞驚寒的背上。少年的背清瘦卻安穩,像一條風浪都拍不散的小船,半睡半醒間他聽到。
「我秦巡對天發誓,一定會為你找回琉璃宗失散多年的至寶,為你主持公道!」
這個叫秦巡的人好耳熟啊,為什麼老愛發誓呢。
葉清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