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儲家上一代家主的壽宴,排場自然是盛大且熱鬧的。
周聲帶着盛念桉就一直沒有往前廳去,直到兩個小時后,突然有傭人前來,說要帶着小孫少爺去前邊。
「有說是什麼事嗎?」周聲問。
傭人低眉順眼道:「我們做下人的不清楚,是老爺吩咐的。」
「你們大少爺呢?」
「大少還在忙着招呼客人。」
找不到儲旭明,周聲沒辦法放心把一個小孩子直接交到對方手裏,想了想說:「那我一起過去吧,你帶路。」
自從周聲來了儲家。
小孩子就顯得極其黏他,寸步都不讓走。
現在即便被周聲抱着,還一直問他去哪兒。
周聲安撫:「應該是去給你外公賀壽,沒事,我一直在你旁邊,好嗎?」
「好。」小孩兒倒是沒鬧。
之前在公寓的時候,不高興了還敢拿玩具砸儲欽白。不過是來了老宅一天一夜,不安全感的表現就如此明顯,顯然是不太適應這個地方。
傭人特地帶着小孩子先上樓換了一身衣服。
大紅色賀壽裝,一頂圓帽子,倒是顯得喜慶又可愛。
周聲帶着人出現在前廳側門時,正好見着主桌那邊站了好大一圈人。年紀都不算小了,其中有幾個周聲倒是能和嵐城有名的家族長輩掛上號。
有人笑着說:「老儲總如今是退居二線享清福,又有旭明這樣得力的接班人,真是好福氣。哪像我家那個逆子,成天不着調,就差沒把我氣死了。」
「誰說不是,旭明就差結婚生個孩子了,讓你也早點享享天倫之樂。」
儲建雄一身暗紅色中山裝,並沒有像周聲第一次見他時那樣坐着輪椅。他站着,雙手搭在前邊,撐在拐杖上。面色也不冷,面對鬥了一輩子的這些同僚也好,對手也罷,笑得紅光滿面。
開口說:「他我倒是不着急,外孫都那麼大了,也是最近才剛回來。」
「哎呀,是安南的孩子吧?」
「你們說著安南也是倔,當初多好一門親事,非不願。這遠嫁哪有不讓人操心的,如今就是想和儲老你父女團聚見上一面都難。」
儲建雄嘆氣:「我就這一個女兒,最後還不是得由着她自己。」
來賀壽的,自然是撿好聽的話說。
別人就算知道這儲家二小姐當初是如何大鬧,不肯屈服。
這儲建雄又是如何狠心,找保鏢把人捆了關在家裏整整半個月,這些話沒人去說。
一句遠嫁,儲建雄一聲為人父的嘆息。
好似這多年的父女隔閡就不存在一樣。
有人迎合話題說:「既然儲老你外孫在,怎麼不把人帶出來給我們見見。」
「是啊,我也早就想抱孫子了,讓我們見見。」
儲建雄帶着笑點點頭。
「也好。」他轉頭對着身邊的人吩咐一句,又回過頭去說:「這孩子是真聰明,我如今也閑,打算帶在身邊好好培養培養。」
周聲沒見過這種人。
不徵得子女同意,還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傭人一直規矩等在周聲旁邊。
這會兒見說起這個話頭,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朝周聲伸手說:「周先生,現在孩子給我吧,該去給長輩見禮了。」
「我不要!」盛念桉緊緊抱着周聲不肯鬆手。
傭人一臉着急。
見已經有不少人朝這個位置看過來。
乾脆伸手來周聲手裏搶人。
周聲本來就因為儲旭明的話心存戒備,抱着孩子往旁邊躲了躲,眉間微厲,「幹什麼?」
傭人為難:「周先生。」
「沒事。」周聲緩了緩情緒,皺眉,「還是我帶過去吧,他現在也不讓別人抱。」
傭人張了張嘴,但礙於周聲剛剛那瞬間的凌厲,又不敢再開口。
周聲把盛念桉帶去了主桌那邊。
「這位是?」主桌有人詢問。
儲建雄在看見周聲的那一刻,神情冷了下來。
淡淡:「周家的年輕後生。」
「周家?莫不是周氏企業那個周家?」
「你是周聲吧?」
周聲對着問話的中年胖男人點點頭,笑着說:「戚總,久仰大名。之前金權松金總的聚會上聽說也邀請了您,但您似乎因為私人原因未能出席,所以咱們一直無緣得見。」
「周總有心了。」大肚子男人笑得肉跟着顫了顫,「連未出席的人員都一清二楚。」
這些人都是嵐城以前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半年知道周聲的人卻也不少,接連跟着點頭。
不知道他的人,也小聲向身邊的人詢問。
但不管他們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他如今的發展勢頭,在所有人心裏,都不是儲建雄口中一句淡淡的年輕後生足以形容。
眾人的注意力好不容易從周聲身上挪開。
轉回到主角身上。
儲建雄對抱着自己外孫出現的周聲已經極為不滿,直接示意他身後的黑衣保鏢把人接過來。
周聲還沒說話,小孩子先鬧了起來。
「走開!走開!」
盛念桉扭着身體直接去打保鏢,屁股一直往周聲懷裏懟,弄得周聲差點沒抱住他不說,他自己還先癟着嘴紅了眼睛,泫然欲泣,看起來好不可憐。
周聲猜他估計是被保鏢嚇過,才這麼抵觸。
他的立場能做的事情屬實有限。
畢竟又是儲建雄壽宴。
只好看着人說:「念念,你跟你外公說一句生日快樂,然後我們就回後面行不行?」
小孩兒看着他,眼看着都答應了。
儲建雄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作。
杵了杵拐杖,對着保鏢嚴聲道:「一個兩個都站着吃乾飯的,抱不了一個孩子?」
兩個保鏢都是人高馬大的類型。
但周聲知道要是鬆手,小孩子肯定會哭鬧不休。
稍微往後退了一步。
保鏢得了命令就是要執行的,可不管盛念桉會不會哭。
一時間小孩子的尖叫,周圍人的勸解,儲建雄說一不二的命令繪製成鬧劇似的一幕。
大哥儲旭明急匆匆跑過來。
把孩子從保鏢手裏奪回來,「都在幹什麼?!」
轉頭又剛好看見另一個保鏢抓着周聲,動作有些粗魯,儲旭明的臉色難看,衝著儲建雄,「爸!」
周聲沒想到儲建雄這老頭子這麼不講究。
自己的生日宴,居然真敢讓人動手搶孩子。
周聲以前學過的幾招關鍵動作倒是沒忘。
反腳就踢在保鏢腳踝骨上。
保鏢大概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攻擊,悶哼了聲。多年訓練致使沒有放鬆手上的動作,猛然用力,周聲皺了下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接着反而笑了笑,看向儲建雄:「老儲總的反應未免太大了,小孩子見着陌生人害怕是難免的,好好說不行嗎?」
「周聲。」儲建雄道:「我儲家的私事,你還是不摻和的為好。」
這時候大門口傳來腳步聲。
「是嗎?那我配不配摻和?」
儲欽白漸步踏進了大廳。
他一進來,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現場如此凝滯也不全是儲欽白一個人的原因,是源自於他身後帶了十幾個保鏢。
表情鎮定淡然。
可惜看着確實不像是來賀壽的。
儲欽白走上前,眼神掃過周圍,看見周聲還被還被人大力抓住時,眉頭一皺。
側身一腳直接踹在了保鏢的膝蓋上。
不知道是他腳上程亮的皮鞋尖頭太利,還是角度太過刁鑽。
將近一米九的黑皮大塊頭當場軟了膝蓋半蹲下去,誇張到周聲都能看見那額頭的汗,幾乎是瞬間冒出來的。
儲建雄鐵青了臉:「儲欽白,你帶着這麼多人是來鬧事的嗎?!」
「那您肯定是誤會了。」儲欽白轉身回頭,開口說:「聽聞您過壽我特地推了工作從外地趕回來,不巧在機場被粉絲堵住了。」然後偏頭示意了一下後邊這些人,接着道:「就是我合作最多的這家保鏢公司,聽說是您壽辰,特地跟我一起回來給您賀壽的。」
儲欽白說著朝旁邊招了招手。
有人上前,把好幾個袋子放到他手裏。
儲欽白上前兩步,把所有禮品袋放到主桌桌子上。
手掌按在上面,看着儲建雄,緩緩說:「爸,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現場依然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心裏大概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想了想,又覺得合理。
儲欽白是儲家特殊的存在。
十幾歲就脫離了儲家,他不是主桌這圈人能像大哥儲旭明一樣拿出來,讓儲建雄臉上有光的存在。也不是生了個孩子的儲家二小姐。
他給儲建雄添的堵少了嗎?
把老頭子逼退位,和那個任什麼的男影星傳緋聞。
如今帶着「幾個」保鏢來給當爹的賀壽而已,放儲三哥身上,再合理不過了。
至少在眾多賓客面前。
勉強維持的這點祝壽樣子,持續到儲欽白髮現周聲手腕的淤青。
周聲拉了下瞬間黑臉的人。
提醒:「你既然給了面子,就給到底。想想你大哥。」
半個小時后,老宅二樓。
周聲坐在沙發上,看了看這個房間。
是這房子裏比較老式的裝修了,像是十幾二十年前的樣式。
「你小時候住這裏?」周聲問。
儲欽白坐在他面前,西裝早就解下來丟在旁邊,挽着襯衣袖子,手肘撐在膝蓋上。一邊往手裏倒藥酒,一邊嗯了聲。
「怎麼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儲欽白:「都燒了。」
據周聲所知道的,儲欽白估計沒在這房子裏待到多少歲。
那麼小的照片燒了幹什麼。
但這畢竟涉及人私隱,又是儲欽白很少願意提及的話題,周聲也就沒有深問。
藥酒在掌心搓熱揮發。
儲欽白拿過他的手腕,加大力度在上面打圈按摩。
周聲也沒想到自己皮這麼不經弄,現在一圈淡青色,他自己看起來都覺得有些誇張。
「隨便按一下就可以了。」周聲說。
儲欽白邊替他按,抬頭看向他,「沒事兒你逞什麼能?就你這點體能,不夠人摔你兩下的。」
「你爸也是夠狠的,我看他是鐵了心要把孩子留下。」
儲欽白冷笑:「那也得我願意讓他留。」
周聲有一點想不通:「大哥就是怕壽宴被毀,畢竟關係到儲家臉面,下午我來時還特地給我打了預防針。你帶人來根本不是因為被粉絲堵吧,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知道的。」儲欽白倒是不瞞他。
周聲幾乎不用想:「白芷說的?」
「嗯。」
周聲頓了會兒,還是把小孩兒無意中透露的意思告訴了儲欽白。
儲欽白捏着他腕間的力度加大了一點。
周聲不動聲色蹙了蹙眉。
儲欽白回神:「抱歉。」
說著拿起周聲的手,就朝他手腕上吹了吹。
這個動作他做得很隨意。
周聲卻當場愣了一下。
然後看着他試探問:「你爸,一直都這樣?」
「高處的位置坐得久了,就徹底忘了他自己是誰而已。」儲欽白的臉上恢復淡然:「這些事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就別瞎操心了。」
說著放下周聲的手:「這種藥酒的效果來得比較慢,之後每天早晚各一次。」
周聲站起來。
嗅了嗅自己手腕。
被沖鼻的氣味兒熏得皺了皺眉。
「衛生間在哪兒?我想洗個手。」周聲說。
儲欽白帶着他推開房間的一道隔門,朝里揚揚下巴:「裏邊兒。」
洗手台上水聲嘩嘩響。
周聲隱約聽見儲欽白在外邊打電話。
「人手夠了。老頭子雖然手裏還有些人,但他不會真把這事兒弄大。」
「瞿家那邊先不用打招呼,我聯繫瞿如意了。」
「查一下白芷家裏還有什麼人,另外……」
周聲聽得斷斷續續。
只大概知道他可能在處理儲家的事兒。
又是嵐城瞿家,又是白芷的。
周聲關了水,出去時,儲欽白剛好掛上電話。
他靠在窗欄邊,好似從進入老宅開始,一種深沉壓抑的東西就一直籠罩着他。
聽見動靜,插兜朝周聲看過來。
周聲站了兩秒,抬腳朝他走過去。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樓下正熱鬧。
這樣的時刻,從窗門往外看,老宅偌大的庭院燈火明亮,但遠處的黑卻濃郁地環繞在四周。
周聲站到他旁邊。
一起看着外面,有一會兒沒說話。
儲欽白突然開口說:「最近在忙什麼?」
像是隨意想起的一個話題。
周聲就隨意回答:「主要還是和信誠的合作案,那關係到周氏下個季度的資金迴流狀況。另外忙着出席各種商務活動,忙開會,還有忙着參加你爸的生日宴,都是些枯燥的內容。」
儲欽白點點頭。
周聲看了他一眼,繼續話題:「你記得劉勝史嗎?」
「記得。」
「嵐城北部要建經開區,我大概會參與。」
儲欽白看了看他,點頭:「挺好。」
「真這樣想?」周聲不太信,「我剛進周氏時你是覺得我別有用心吧,你別否認。」
「不否認,但也不對。你一直在做的所有事,我是真覺得,都挺好。」
周聲覺得都挺好這三個,有種莫名的力量。
一如既往的,他沒有在儲欽白這裏,得到任何出人意料的反應。
都挺好的,也符合周聲自己的設想。
挺好的,做的一切。
挺好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挺好的,周聲,你確實出發了,沒有辜負自己,辜負這片新見到的未來。
像是禮尚往來。
周聲反問他:「你呢?最近應該也很忙。」
「是,忙着聽各種宣傳主辦方的奉承,忙着參加慶功宴,忙投資項目,忙着和一幫所謂的巨牛人物天天瞎扯淡。」
周聲笑了下。
「聽起來確實是沒閑着。」
周聲清楚他口中所謂的每一件事,牽涉的人和錢肯定不簡單。
但經由他這麼一說,好像他這個剛收割了快十億票房,還在持續上漲的娛樂圈大人物,真就沒幹什麼正經事。
儲欽白看了他兩秒鐘。
說:「但我有另外一件更要緊更忙的。」
「什麼?」
「見你。」
周聲被拉了個猝不及防,跌進人胸前。
因為儲欽白的話愣了下,反應過來距離太近,周聲微微偏頭:「儲欽白,你又越界了。」
儲欽白手放他腰后,懶散:「拉你一下就說我越界?」
周聲無語,看他:「你有本事把手拿開。」
「我沒本事。」儲欽白淡問:「接受度這麼低,看來還是喜歡純的?」
周聲:「什麼純的濃的?」
說完就感覺儲欽白壓過來,下一秒低頭吻在自己肩窩處,隔着襯衣傳來淡淡的溫熱觸感。
周聲直接怔住。
儲欽白隔了會兒抬頭,看着他眼睛:「明白了?」
大概是剛剛的感覺太似有若無,除了呼吸和一點熱度,像是錯覺,周聲也是鬼迷了心竅,當場問:「那不純的呢?」
儲欽白看他兩秒鐘。
嘖了聲,教訓:「這好學的精神也得看什麼事,你玩兒不起,別給我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