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甲子一輪迴
()聞到一股少女的體香,感受到妹妹的柔軟和溫熱,於根順多少有點不自然。
十五六歲的少女,身子也基本長成了。此時妹妹的胳膊正拐在哥哥的大腿上,支愣着個小腦袋,馬尾辮撩在哥哥的肚皮上。她的馬扎子略矮些,倒像是半躺在那裏,還翹着個小二郎腿,一顛一顛的,很頑皮啊!
原來,看打人是這麼有意思的?
縱然是兄妹,也要講個男女授受不親啊!好,長兄比父,以後慢慢教她。這麼多年都沒有照顧過妹妹,暫且當她還是五歲的小無雙好了。
民國十八年,於家傲十歲,無雙五歲。當貨郎的父親死了,做女紅漿洗的母親病重,無奈將無雙送給了一個大戶人家,兄妹倆從此生離。次年母親也死了,臨死前交給於家傲一個玉鐲,說這玉鐲是一對的,另一個在無雙手裏。母親只知道收養無雙的大戶人家姓馬,祖籍平陽。
於家傲跪在母親床前,伸手闔上了母親兀自大睜着的眼睛。
鄰里鄉老幫着孤兒葬母時,恰好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路過。山裏的迷信,其中之一就是“白鬍子老頭”。這“白鬍子老頭”和“狐老爺”一樣,通常是山民賭咒發誓的見證,也具有止小兒夜啼之功效,勸小兒進食之大能——你吃不吃?不吃就讓“白鬍子老頭”把你領走!
這回,是真的讓“白鬍子老頭”把人領走了。
這“白鬍子老頭”卻不只是鬍子白,他的眉毛也白,頭髮也白。別的地方是不是也白,無從得知。反正後來於家傲一直悄悄地叫他“三白”。
於家傲無父無母,無房無地,“三白”大師要帶人走,鄰里也不好多事。說不定“三白”大師還留了些骨骼清奇、前世機緣之類的官話,於家傲卻是不記得了。
於家傲離開家鄉時,身上只帶着母親留給他的那隻玉鐲。這玉鐲成色一般,不值幾個,卻是他和妹妹唯一的聯繫。尋找無雙,就成了於家傲畢生的心愿。
此後,於家傲跟着“三白”大師周遊天下,習得一身內外功夫。期間他也多次到過平陽。平陽縣特別是藏馬鎮,馬姓大戶人家着實不少,但他一直沒有打聽到妹妹的消息,倒是順手除了不少貪官惡霸。
十年之後,也就是民國二十八年,“三白”大師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正如他莫名其妙的來到於家傲身邊。
於是,於家傲就打上了藏馬山,把名聲放出去。小無雙應該能記得哥哥的名字?希望她會傳來消息……
坐着打,硬是舒服些!
於根順爽利地甩出了一個耳光,繼續審問。
“這是什麼地方?”
“池塘邊。”
馬老四也顧不上想這廝怎麼這麼玩人了,老老實實回答問題才是正經,他的兩腮已經沒感覺了,咽下的唾沫都是血腥味。
這算什麼說法?該打!
“你家的池塘。”馬老四心說都是這池塘惹的禍,你家的不就完了嗎?別打了行不行啊?打死我也不來這個池塘了,啊不!別打死我,我不來這個池塘……
“往大了說!”又是一記耳光,這回於根順的手勁更小了點,這廝忒不經打。
“良山村的池塘,不,藏馬山的池塘,平陽縣的池塘,滄海市的池塘啊!”
馬老四忙不迭地叫了起來,滄海市夠大了?老子都沒去過,平陽縣城倒是去過一次,差點讓車撞死。
“嘻嘻,地球上的池塘!”
妹妹笑嘻嘻地插話了,擰過臉來看着於根順,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小臉就像個圓潤的蘋果。呃,像桃子,一層纖細的絨毛……
“淘氣!”於根順當然也是知道地球的,他順手颳了一下妹妹的鼻尖。妹妹撅了撅嘴巴,兇巴巴的朝他瞪眼。
看來藏馬山是沒錯了,平陽縣他也知道,這個滄海市雖然沒聽說過,不過妹妹說得對,總沒離開地球。下面該問問時間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
“四月初,初……”馬老四認真地想了想,“四月初八!”這回一準沒錯了,今天是藏馬鎮趕集的日子,上午他還在集上打桌球來着,贏了一隻燒雞。
四月初八嗎?對,就是四月初八!早上玉奴說她有了,可還沒等開宴,鬼子的飛機就來了……
時間地點都對,可人物怎麼完全不一樣了呢?莫不是有兄弟把我救出來,讓我藏在這裏養傷?還是不對,我胸前怎麼會沒有傷口呢?就算五六把刺刀都殺不死我,可這傷口也不可能一天之內就好了?
更何況,妹妹又怎麼會這麼巧的找過來?
醒來后,聽見妹妹叫哥,於根順幸福得都要暈眩了,哪裏顧得上想別的?況且妹妹眼裏的感情是真真的,骨肉親情絲毫做不得偽。而現在,於根順卻有點不敢往下想了,妹妹好像也有點蹊蹺啊!
“你看到大刀堂的兄弟沒有?”
“沒見過!”馬老四已經連續回答對了兩個問題,沒挨耳光很幸福,少不得要回答得盡量圓滿些,“但我聽說過!我爺爺活着的時候,經常給我講故事。”
“你爺爺活着的時候?”於根順又暈頭了,“大刀堂的兄弟還有活着的嗎?”
“爺爺說大刀堂全軍覆沒了。就算當時有沒死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剩下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嗎?怎麼會過去很多年呢?兄弟們果然都沒了!玉奴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四月初八,也不是那個四月初八!
太多信息一時間無法消化,於根順的腦袋“嗡嗡”作響,不用說又忘了扇耳光。這讓馬老四很是得意,那邊爺兒四個還在努力地扇着吖,捉對廝殺!要扇出牙來,還真是不那麼容易吖……
“多少年了?”良久,於根順又問了一句,多少有點有氣無力的感覺。
“我不知道,解放前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馬老四委屈地梗了一下脖子。
解放前?這個詞聽着新鮮,什麼意思?於根順終於想起他的巴掌了,“怎麼跟爺說話的?解放前?”
“是解放前,是解放前啊!”馬老四又老老實實地趴下了,心說果然得意沒好事,可是,全國真的都解放了啊,他還這麼打人,這是什麼世道啊……
“爺問的是哪一年!”
於根順的腦袋太大,這次的耳光就沒了輕重,馬老四被扇得歪倒在一邊,趕緊又爬起來跪好。
“兩千年!嗚……”
馬老四兩邊臉都腫得老高,心裏更是委屈得不行,忍不住嗚咽出聲。尼瑪這都問了些什麼問題啊?純粹是找茬扇老子,他們的牙都還沒掉啊,老子滿口的牙都快沒了!我爹好歹是解放前出生的,知道的事比我多,你問他好不好?來收你們池塘也是我爹的主意……
“爺問你民國多少年!”
於根順的記憶還停留在民國二十九年,這廝說的兩千年是什麼意思?老子不明白,自然是你的錯。又是一記耳光。
“嗚……我真的不知道,民國多少年,嗚……”
血水沿着馬老四的嘴角流了出來,他的腦袋迷迷糊糊的,全亂了。心說我就上過三年小學啊,你爹教得也不好,我考試從來沒及格過,真的不知道民國的事啊!小朋友們,一定要好好上學,讀書學文化,要不然當不好流氓……
“哥,我知道,民國元年是一九一二年。今年算是民國八十九年,不過沒那麼算的,都解放這麼多年了。”
妹妹的學識果然淵博,聲音更是清脆悅耳。於根順的腦袋卻是“嗡!”地一聲,好像爆炸了一樣。他屁股下的馬扎承受不住壓力,“咔嚓”一聲散架了……
民國二十九年,那是六十年前的事!
六十年,甲子一輪迴。我居然到了六十年之後?
“哥,哥!你怎麼了?”
妹妹連帶着也摔了一跤,不過她趕緊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拉傻坐在地上的哥哥。哥哥實在是太重,妹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的腦袋扳過來。看哥哥的眼神有點渙散,妹妹的喊聲帶出了哭腔,“哥!哥啊!”
那邊跪着的馬老四也傻眼了,我回答了那麼多問題他都沒事,於小靈就回答了一個問題,居然這麼大威力?
我這挨打的還沒咋的,他這打人的反而不行了?不過傻了好啊,最後不要醒過來了,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