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鎏嘉碼頭
張倪家在北碚蔡家買了一套聯排別墅,年前才裝修完。張倪的爺爺是上海人,奶奶是浙江溫州人。張爺爺入贅張奶奶家,生下張倪的爸爸也就從小接受溫州人扲包做生意的傳統。
在上海的親戚給張父介紹川儀廠是上海內遷重慶北碚的,有一點小關係可以得到幫助和照顧。從此張父就踏上去重慶北碚之路,80年代初就在北碚艱苦創業,從小做到大,一干就是30多年。
張母原是川儀廠的採購員,業務過程中被張父所迷,幾經周折,最後還是成了家,生活在了一起。在那個年代,國營廠的業務員要嫁給個體戶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張母當過知青的,有知青情結。內退後的張母參入了重慶老知青藝術團,學習和表演舞蹈表演唱節目。張母是熱心的舞迷,為了能拿到到上海“長江之春”跳舞的入場券,她和知青舞蹈隊的隊員們加班加點地進行學習排練。
此刻,張家的地下廳放着音樂,張母跟着音樂翩翩起舞。
張父在經營一個摩配工廠,工廠不大。現在摩托車配件業務下滑,張倪父想翼遙接班他又不幹,只好自己頂着。翼父想再頂兩年,收點貨款回來就堅決不幹了。
二樓以上是卧室區。早上十一點,張倪還在自己卧室床上睡着。
壓不住一腔怒火,張父瘋狂地敲打張倪的卧室門,張母忙停下音樂,走上樓來。一邊勸解丈夫,一邊喊醒室內的兒子。
張倪睡眼惺忪打開卧室門,不耐煩地問:“幹嘛呀?”
“你看看,昨天給他安排的事,今天就什麼都忘了。都是你給慣壞了。”張父衝著張母發火。
“又打了一個通宵的遊戲吧。”張父轉過身來對張倪吼道。
“不就是陪一個客戶吃飯嘛。”張倪打着呵欠回道。
“怎麼安排的呢?在哪兒宴客?客戶都打電話問銷售經理,銷售經理都問到我這兒來了。”張父繼續大聲說道。
“哦,忘了。不就都是老地方嗎,銷售經理自己定了就是。”張倪懶洋洋的答道。
“你是付廠長,你不定人家怎麼好獨自定了嘛。叫你接班就是這樣接的嗎?”張父申斥。
“為什麼要我接班?”張倪怏怏答道。
“沒有為什麼。因為你是我們家裏獨苗。”張父氣消了一些。
“那你們也得尊重我的願望啊。我也有我的理想啊。”張倪又犟起了脖子。
“你如果考上碩博搞科研了,我們也就關了工廠不幹了,問題是你沒走那條路。叫你自己找工作呢,四、五千一月你又覺得沒幹事,一、二萬一月的人家又嫌你沒經歷。高不成低不就的。你大學學的市場營銷,正好對上家裏接班這個茬。”張父嘮叨。
“對摩配行業我是睜眼瞎,兩眼一摸黑。回廠里去幹嗎嘛?”張倪為自己分辨。
“你就只有安心在廠獃著,外面欠帳還有千多萬,收回來夠你吃喝的了。”張父聲音又大了一些。
“我又不開收帳公司,一天盡收你這兒的爛賬。”張倪強辨。
“就是要你多鍛煉一下,現在能收好帳管好錢已經很好了。”張父瞪着眼睛。
二人談得又再一次不歡而散。
張倪最近幾天比較暴躁,心裏窩着一團火。張倪感覺自己雖是掛的付廠長,但在父親的廠里一無是處,又沒權力,什麼都做不好。相當於當了個廠里的出納,向同學炫耀都沒有任何資本。陪酒也都陪煩了,董事長、總經理、銷售經理,
見了一大堆。
張倪所說的老地方就是指鎏嘉碼頭。生活在重慶,張倪家裏朋友多,隔三差五就會有人招呼一聚。鎏嘉碼頭隔江北嘴最近,在三北這塊算是幾何中心。從東到西,或自南到北,開車、坐車或騎車,如果路況正常,都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所以一說有飯局大都會一呼百應。張倪家時常就餐請客定點餐廳叫“俏俏魚”,飯店不大,但菜都有點特色,姜爆鴨,肚條雞,肥腸魚是品牌。朋友聚會,吃江湖菜,用不着講究排場,關鍵是吃得舒服。不談實惠不實惠,關鍵在味道。
但今天請的這位業務關係戶身份有點奇怪,竟是一個上游單位的生產部長。生產部長等於以前的車間主任。這種職務的也要請?生意做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做事嘛。
張倪問了他父親為什麼?
張倪父說,你就不懂這裏面的貓膩,我們這些小廠生產的產品,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瑕疵,一部分總是有的。如果和生產部門關係不好,他會故意退貨。一件貨產品數量上百,但裏面有一個出了問題,生產部門就會退給採購部門,採購部門退回我們廠家。和生產部門關係好的,他會把你的次品給檢出來,不至於退貨。所以,做點不僅要協調採購部門,也要搞好生產部門的關係。
張倪聽了,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不到晚上6點鐘,張倪就到了飯店落座,就叫銷售鄧經理拿着手機拔打電話再催對方一次。
重複着同一句話:“張部長,怎麼還沒到啊,我們這邊都到齊了,就等你們那邊的人了……”張部長回答道:“路上有點堵,快了,快了,最多十分鐘,抱歉抱歉。”又過了半小時,千呼萬喚始出來,張部長一行終於到了。
張倪請張部長在大圓桌主賓席坐定,自己在旁席陪着。張部長以上坐位是張部長一行三人,張倪以下是張倪公司同事。圓桌大,坐不滿,又叫服務員撤了幾個坐位。
“少年強,則企業強。我給你父親聊過接班人問題,我叫他不要瞧不起80后90后,說他們是垮掉的一代,墮落的一代。青出於藍而必然勝於藍,今天見了你,果然被我言中。你將來必然比你父親強。”張部長落座后第一句話就把張倪恭維得冠冕堂皇。
“張叔,你快別這樣說。對於摩配行業,我可什麼都不懂。你是老前輩了,一筆難寫兩個張字,你和我爸又是三十多年的交情了,以後你要多關照我。”張倪說了一大堆客套話。
“那是當然,我第一次見你父親時他也是你這個年紀。我當初是在國營廠做銷售,最初的幾單都是給你父親做的,儘管量不大,但那是你父親起家的根本,從此你父親就走上發家之路。那個年代的錢才是錢,現在的錢都不值錢了。”張部長時刻不忘表功自己。
“我爸可記得你的滴水之恩,-年前就說約你吃個飯。他今天特地交待我帶了三瓶習酒,讓侄輩好好陪一下張叔。”張倪陳述。
“習酒好呀,醇厚綿長,醬香馥郁,現在茅台一天一個價,普通人家都喝不起了。生意場上,有點習酒喝就很不錯了。”張部長拿起酒瓶仔細看了看喃喃自語。
“摩幫衰落啦,當年我在摩幫一招手,就上百多號人聚在一起,一坐就是幾大桌,茅台一喝幾大件,要有好風光就有好風光。無可奈何花落去,兩江浪打朝天門,重慶摩幫的光輝時代再也回不來了。”張部長接着感嘆。
“現在摩幫的不聚了?”張倪問。
“很小很小的範圍了,那有當年的風光喲。”張部長回了話后,又搖了搖頭嘆氣。
“我們北邊這個圈子現在都在喝習酒。習酒和茅台來自同一條美酒河,也是茅台公司產的,價格也還公道。習酒窖藏1988又是習酒中的極品。”張倪給張部長推薦。
張倪停了一下,接著說:“我爸說好久沒和張部長一起聚聚了,但他是因胃病胃大切除,什麼都吃不了,所以現在的應酬他都不出面了。今天難得您有個空閑時間,咱們叔侄就好好喝兩杯。”
張倪恰如其分的解釋讓人感覺的確舒暢。
張部長答應了:“好吧,你當侄子的這麼客氣,晚上老叔就你喝幾杯,不過酒還是盡少喝一點,最近喝的胃疼。”
張倪哈哈一笑說:“酒多不多喝,你老是長輩,你說了算。不過,看老叔這身架子骨,喝個半斤八兩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