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 (二) 不工
“你小子竟然這麼大膽?!”小鬍子鬆開雙臂,低聲喝問。
“沒大沒小,我可是你師兄!”
“哼!——”
看來我們鬧出的動靜倒是不大,沒有他人發現,只是這山腳的雜枝中傳出一些野兔之類的小東西亂竄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顫慄。大清早的,身處龍隱山與落雁山之間,陰森冰涼之感不是一丁兒點!
“你跑這來幹嘛!”小鬍子問到。
“邊走邊說,”我撣了撣粘在身上的枯葉,“我可是聽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你以為你把那酒壺丟了我就聞不到了?”
“好吧,你贏了!”我搖手晃腦,表示再也不敢喝了!
我們原路返回,盡量不破壞周遭的草木。那道長可不是一般人,被他抓住了把柄估計也說不清楚。我們沿着這一線天往北而去,不多時就又回到了我喝酒的地方。此時湖面上的霧氣早已散去,原本處在大山陰影中的聞道草堂,此刻也多了不少生機,加上竹葉的翠色,真有世外桃源的感覺。
不過,聞道草堂中,謝煙客依舊守着昏迷不醒的陶傑周峰二人。我將之前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小鬍子,他卻還是念叨着阿彌陀佛。蕭茹的似乎也已經痊癒了,此刻他正在湖邊清洗着針具白紗,話說,他的捨身救命之恩,我好像還沒有對他當面道謝。
“一大早就這麼忙啊!”
“嗯,”蕭茹站起身,將雙手晾在兩側。我跟小鬍子出現在他身後,他有點驚訝,微笑道,“習慣了。”
我雙手抱拳,習慣的揚起嘴角道,“還不曾來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閣下得空之時,我請你好好喝幾杯!”
“阿彌陀佛——”小鬍子在身邊又念叨起來。
我瞟了小鬍子一眼,“好好好,我喝茶——”
“師叔最近還是少飲酒為好!”蕭茹笑道,語氣似乎沒什麼變化。
“師叔!?”我愣了一下。
“阿彌陀佛,看來無心師姐跟她的徒弟說起過我們——”小鬍子的反應貌似快了一些,讓人有些驚詫。
“雖然聽無心師父說起過你們的名字,但是也不確定,”蕭茹嘿嘿一笑,“但是看到了那個墜子,就——東方谷主跟無心師父也有與那形狀一樣的墜子。”
是的,他果真知道我腰間的那塊墜子的來歷。本想着跟他套近乎,說你師父是我師姐,然後作為長輩好好誇獎他的英勇之舉,但聽到那‘師叔’二字時,腦袋頓時一嗡。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搖搖手道,“師叔什麼的還是算了!”
“阿彌陀佛——”
“酒可以不喝!師叔絕對不能叫!”我一把推開身邊絮叨的小鬍子,嘆了口氣,“哎——無巧不成書啊真的是,竟然在這接二連三的碰到你們這些後輩……”
“你在說別人是後輩的時候就不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小鬍子似笑非笑。
“好吧你又贏了!”我轉身便抬腳準備離開,“蕭茹啊,有空來煙雨居喝酒!我請客!”
小鬍子的手確實很長,一把就拉住了我。
“師兄別生氣!”小鬍子的聲音妥協了不少,“既然跟無心師姐的徒弟相認了,那就該好好聊聊啊!”
“聊什麼聊?!”我扭頭不屑道,“聽你念經?”
“額彌陀——”小鬍子無奈的鬆開皺緊的雙眉,朝蕭茹使了個眼色,“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先吃早飯。”
“這……”蕭茹一時無措,“好,不過我得先把這些銀針整理好。”
“行,”小鬍子點頭微笑道,“待會紫竹苑那邊的亭子見。”
“嗯!”
他倆做決定,我倒插不上嘴了!
“惠涵瑤準備的早飯估計都涼了!”小鬍子嘆了口氣,“讓你亂跑!走,回去吃飯!”
小鬍子推着我,就往西邊的煙雨居走去。吃飯,睡覺,發獃,成天就是這些事!這小鬍子是要報小時候的一箭之仇,以我之道,還之我身么!難道小時候我強迫過小鬍子安心養傷時,也如此霸道?
過了聞道草堂往西,就是紫竹苑了,那亭子,在一處高坡之上,遠遠望去,亭中石桌旁早已坐下了幾個身影,不用想,肯定是惠涵瑤他們。
“你早有安排?”我問。
小鬍子阿彌陀佛了一聲,“正是。”
“是不是有了什麼新的發現?”
小鬍子擦拭着落在頭上的露水,“本來不怎麼確定,但是據你剛才所說,我斷定雪谷中那老頭子的卜卦已經成真了。”
“謝淵的目的果真如此么……”我嘆了口氣。
惠涵瑤見到我們,老遠就跑了過來。
“兩位大哥可算是回來了,”惠涵瑤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胡大哥,你讓我找的人,我也找到了。”
“辛苦了!”小鬍子擺出長兄的樣子,“走,邊吃邊等。”
亭中的石桌不大,頂多能圍坐下五六人。小鬍子請來了七曜總判無情,不知道他想幹啥。我們相互抱拳作揖后,便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不知大師知會在下前來,有何要事?”無情問到。
“是為了陶周二位堂主遇襲之事。”小鬍子說,“還有,是關於謝盟主的。”
惠涵瑤突然站起身,說到,“應該是蕭茹來了。”
果然,順着惠涵瑤注視的方向,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是蕭茹,看起來輕功真是了得,難怪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將我救下。
無情不解,“蕭茹也來了?”
“本來還有一人,但是……”小鬍子站起身,將位子空了出來,“我們在此集聚,沒有旁人知曉。以防萬一,惠涵瑤在這四周的竹林中安布了不少機關,若是有人觸碰到,惠涵瑤便會有所察覺。”
說話間,蕭茹已經站在眼前。他向我抱拳深作一揖,沒等他說出‘師叔’二字,我就站起身將他拉到身邊坐下,“好了好了,蕭茹也來了,小鬍子,可以開始了!”
我們圍着石桌坐着,看着獨自站着的小鬍子,竟覺得他有一種號令天下的氣魄。也許是因為他出自和尚廟,習得過佛光普照的絕技。
“因為盟中四星受命遠行,謝盟主飛鴿傳書各大派請求援助,不工、惠涵瑤跟我,便來到這裏,協助浩氣盟盟內的守御。我們分別來自藏劍山莊、唐門與少林。謝盟主一共邀來四人,還有一人,便是天策府的風狐。在聞道草堂附近重傷了陶傑與周峰的,就是此人。”小鬍子停了停,繼續說到,“風狐逸走之後,煙雨居遭遇偷襲,一人自稱惡人谷蕭無痕,還有一個是惡人谷總司冷雪。當晚,無情就來到了煙雨居,所經之事,大家肯定還歷歷在目。事發之後,謝盟主只是下令加強戒備,但並沒有追查風狐之事。風狐來自天策府,肯定是李承恩所薦,而謝盟主也是出自天策府,當年居得天樞之位,也得李承恩力薦。開始我以為,這是天策府的家事,謝盟主才沒有讓他人追查。”
“也許,真正的‘風狐’在來浩氣盟的途中,就被惡人所殺,我們所見的那個‘風狐’,不過是個冒牌貨。”無情說。
“我也那麼想過,但是,有些事,我沒有想明白。”小鬍子說,“為什麼這個風狐要選擇同時與兩人交手?一對一不是更有勝算?謝煙客的屋子裏,有浩氣盟的地形圖,陶傑駐與七星陣北邊,周峰駐於七星陣南邊的龍隱山下,緊靠灕水河。那天,除了我們幾個,幾個堂主都收到了消息,要齊聚煙雨居,共商浩氣盟大事,定的是太陽落山時的時辰。因為前往煙雨居的路途較為遙遠,兩位堂主選擇一早就出發。風狐分配到的任務是協助周峰,那天早晨肯定是與周峰同行的,他們肯定也是在駐地往北、穿過七星陣的搖光山,繼而向西。風狐若有暗殺之心,何不在七星陣的玉衡山與龍隱山之間的山谷中動手,而要選擇在聞道草堂東邊湖邊的開闊地?”
“大師所言不錯,”無情接過話,“周峰堂主每次來煙雨居,都是先往北穿過搖光山,再西行。而陶傑,則是習慣向南穿過山間的七星陣,繼而往西。陶傑與周峰兩處駐地距離煙雨居都非常遙遠,確實,他二人都會選擇在清早出發,十有**,都會在聞道草堂附近碰頭。”
小鬍子轉向惠涵瑤,問到,“如果你是風狐,是惡人谷派出的刺客。你會怎麼做?”
“當然會在無人之處除掉一人,再伺機除掉另一個,而且,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才是上上策。”惠涵瑤確定的說。
“就是這樣!”小鬍子點點頭,“所以,我做了一個推測——風狐重傷陶周二人,實則是一齣戲。”
“戲?!”無情很是驚訝。
“對!一出苦肉計!”小鬍子念叨了一句阿彌陀佛,“蕭茹每天清晨都會在那附近的湖邊清洗針具,這樣,風狐重傷陶傑周峰二人,就有了目擊者。”
蕭茹點點頭,確認了小鬍子說的話。
看來,我的直覺是對的,風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誰是策劃者!”無情似乎有些憤怒。
“我也是個把時辰之前才確定的,”小鬍子瞅着我,“要不是不工,怕是這個秘密會隱藏更久。”
我嘆了口氣,站起身道,“是謝盟主。”
“什麼!”無情拍案而起,“這不可能!”
我了解無情的心情,大概是不滿謝盟主沒有告訴他真相。我輕笑一聲,“謝盟主估計是派風狐卧底惡人谷,但是風狐的出身,惡人谷不會輕易容下他。那天,聽謝煙客說起過,陶傑跟周峰都是伴在盟主左右一路走過來的浩氣盟元老。風狐這一出手,他二人重傷瀕臨死亡,這也為風狐卧底惡人谷鋪平了一些道路。”
“直接對七星下手豈不更有說服力?”惠涵瑤問。
“七星詐傷,反而有破綻。如若風狐能讓七星受傷,你讓現在惡人谷的十大惡人居於何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能力比十大惡人還厲害么?”我說,“說不定那晚出現的幾個惡人,那個什麼蕭無痕,還有那幾個明教教徒,都是一直隱藏在浩氣盟周圍的惡人谷探子,風狐之事,估計他們也已經飛書惡人谷了。”
“不過,盟主有意隱藏此事,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小鬍子拍了拍發愣的無情,“此事幾個知道便可,切莫在他人面前提起。”
“……你,你們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就不擔心我將你們臆測之事告知盟主?”無情問。
“來浩氣盟之前,我就知道,謝盟主是個野心很大的人,他心中的浩氣盟,可不僅是為了對抗惡人谷而存在——”
我咳嗽了幾聲,打斷了小鬍子的話。
小鬍子笑笑,繼續說到,“我們幾人來到浩氣盟,除了協助浩氣盟的防禦之事,也是為了自己心中的浩然正氣。無情,我想,你肯定也有所覺察了,謝盟主近年來的舉措,似乎跟以往不同了。那天晚上,煙雨居舍外,你的一席話,讓我確定了,你是個只為浩然之氣而戰的人。我想,你也疑惑過盟主的些許決策。雖是七曜總判的你,卻沒有謝淵的野心,這就是原因。”
也許是阿彌陀佛念的多的緣故,小鬍子的幾句話,幾乎說的無情是淚流滿面。惠涵瑤跟蕭茹在一旁沒有插嘴,算是默認了小鬍子說的話。
“浩氣七星,源自天空中北斗七星之名。”小鬍子念叨着,“天樞,天權,天璣,天璇,玉衡,開陽,搖光……如今,天樞之意不正,紅衣明教天一,又欲圖中原武林——”
阿彌陀佛……
“既然我們都是為了一樣的浩然正氣,何不就此義結金蘭!”我笑着提議。
小鬍子臉一橫,“你可是長輩!”
“是啊,師叔……”
“別喊我師叔!”我瞟了蕭茹一眼。
“不如這樣,”無情說到,“天空中不止有北斗七星,亦有南斗六星。胡大師,不工大哥,惠涵瑤,蕭茹,風狐,我們六人,便以南斗六星之名,結為兄弟如何!”
“南斗六星——”惠涵瑤笑道,“聽起來不錯哦!”
“可是總有一種令立山頭的意思……”蕭茹撐起了下巴。
“我覺得無情的提議不錯,”小鬍子轉過身去,“南斗六星,在天空中與北斗七星遙相呼應,也沒有北斗七星那麼顯眼……南斗有天府、天梁、天機、天同、天相、七殺,共六星。天府司命,無情可居。天梁延壽,蕭茹可居。天機上生,惠涵瑤可居。天同益算,吾可勉強居之。天相司祿,不工可居。七殺之名,正合風狐。”
“我說小鬍子……師父是不是將《天論》《玄》之章給你了?”
“阿彌陀佛——”
“玄之章,那是什麼東西?”無情問道。
“沒什麼……一本風水書——”我搖搖手。
小鬍子咧嘴一笑,舉起茶碗道,“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起身,舉起了各自面前的小茶碗。
無情道,“在下司命!”
惠涵瑤,“在下天機!”
蕭茹,“在下天梁!”
我也舉起茶碗碰了過去,“司祿!七殺!”
“天同!”小鬍子說到,“好,今日,我們就義結金蘭,以南斗六星之名,同守七星,共守浩氣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