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矢與天狼(八)悔無心

弧矢與天狼(八)悔無心

天色漸漸泛白,山谷之中緩緩騰起一團霧氣,這也就到了紅衣守衛交接輪換的時辰。

我們小心的沿着原路返回,經過贖罪林時,冰翎停下了步子。我順着他的視線向林中望去,只見那些被押送至此的神策士兵已與屍人無異。之前那個被抬進紅衣聖殿廳堂的瘸子,也被棄在林中一角。

可人明顯是被那令人詫異的對峙驚到了。

幾十個布衣襤褸的、明顯是贖罪林的老屍人,竟圍護着那個瘸子,呵斥着那些剛剛屍化不久、穿着盔甲的神策屍人。

“除了慕容追風,還真存在其他有意識的屍人……”

可人在一邊說著,似乎覺得自己不應該發出聲響,便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走吧……”冰翎的聲音將我們的視線都拉了回來。

我以為他會去救那個瘸子,沒想到他卻露出了些許無奈。我想着,也許不趁着這薄霧下山,怕是我們都得困在這裏了。

可人倒是不露怯色,手中握着的碎雲斬已顫出絲絲清脆的聲響。

就在此時,一些個神策屍人似乎是聽到了我們的動靜,踉蹌着就向我們走來。

“快走!”冰翎毫不含糊,拉起可人便往南邊的飛仙山奔去。

“冰翎這小子……”我愣笑了一下,怕是可人待會會甩他兩個巴掌了。

如來時一樣,我們踏着隱月線越過了升仙谷,安全的到了飛仙山山頂。太陽一出,山間的霧氣便漸漸消散了。我們俯瞰着谷中,沒有看見慕容追風的身影。冰翎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舉動冒犯了可人壇主,他後退了幾步,抱拳道,“方才屬下多有冒犯,請壇主恕罪!”

可人看了看我,聳着肩無奈的笑了笑。

“你有孤身涉險刺殺沙利亞之心,為何剛才不救那個人?”

可人的話似乎問住了眼前的冰翎。

“贖罪林西邊,也有一片陰森的林子,叫天罰林,數月之前,我就是在那碰見了那個瘸子。即使全身的骨頭都被戈爾打斷了,他還是被囚禁在了筐籠之中,任紅衣阿里曼宰割試藥。

他叫洛奇飛,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人。我見到他時,他殘留的意識除了復仇,殺盡紅衣之人,剩下的便是對妻兒弟兄的思念。天寶三年的正月初七,他一直念叨着這個日子,就在這天,紅衣教的教徒將他一家三口、四個兄弟、幾十鄉里鄰居擄來這紅衣分壇的天罰林,年幼的兒子被紅衣教徒榮三姑擲於火中燒死,第二天,他們六人想逃出這天罰林,不想敗露,他的四個兄弟個個都被紅衣惡徒斬去雙腿,七日之內相繼死去。妻子中了屍毒,神智不清,正月十三已成毒屍。他應了妻子之願,了結了已成毒屍的妻子的性命。紅衣司事羅鏡兒得知后,將他背脊手腳全部打斷,還將屍毒澆灑在創口之上。”

說到此處,冰翎的語氣已有些憤恨,緊握着拳頭,只恨不能一手將這紅衣教從中原除盡。

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到,“正好那些時候,不時的有神策來滋擾這分壇,我便趁亂殺掉了這紅衣分壇的一些司事,以告慰無辜村民的在天之靈。剛才那贖罪林中,圍護住洛奇飛的,便是他的那些已成屍人的鄉里鄰居……按照常理,洛奇飛早應該因為屍毒毒發而成屍人了,不知沙利亞又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條不算陡峭的小道,從飛仙山山頂就着輕功俯衝下來。山上的霧氣已幾近消散,這山下的江津村,卻依舊籠罩在紗霧之中,只能辨別出數丈之內的草木。

“這霧有毒……”冰翎從腰間抽出一條紗巾,扯成三段,遞送過來,“這上邊浸了能抵禦這毒霧的葯汁。”

“果真有葫蘆跟金創草的味道!”可人用紗巾捂住鼻子笑道。

這跟我的吸星散功效差不多,都能濾除掉這霧中的毒素。我們三人在霧中徒步前行,沒有迷失方向,只是在這飄渺的霧氣中行走的着實緩慢了些,想之前使着輕功踏躍過這裏只不過耗了一炷香的功夫,可返回時,等看見江津村的那高木柵欄,霧已經被升起的太陽驅散的差不多了。

一宿沒睡,加上翻山越嶺,天亮之前倒沒覺得什麼,現在陽光一照,竟突然疲憊起來。我們踏着輕功,三兩下便到了鮑穆俠家門口的大樹下。屋門開着,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冰翎察覺到了什麼,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可人跟我對視了一下,便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準備一起進屋。沒等我們邁出第二步,冰翎就出來了。

他搖了搖頭,“沒人。”

“昨晚鮑穆俠好像說過,今天他們要離開這裏,會不會走了。”可人思索着。

“走,去村門口看看。”我說。

正要轉身去村口,我突然發現樹下拴着的馬兒少了一匹,“可人,你的馬呢!”

她被我提醒了一下,這才發現坐騎不見了,“我記得栓的好好的啊!”

冰翎走到樹下,彎下身去,似乎發現了什麼,“這有個包袱!”

“看起來眼熟!”可人怒道,“我的這個小包袱一直掛在馬上的啊!該死的誰偷了我的馬!”

冰翎似乎無法理解身為七星之一的開陽壇主會如此暴躁,輕聲道,“壇主看看包里有沒有少了什麼東西。”

可人看了我一眼,然後迅速的埋頭搗鼓起那個包袱。這一點也不像她在盟中的處事風格。我默嘆着氣走到她身邊,她也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像個孩子,明明都是這麼大的人了。

“沒少什麼,銀兩針囊小藥罐都在。”她鬆了口氣,“看來只是對馬感興趣。”

“那為什麼不把我的一起牽走?”我問。

她沉默了一會,“肯定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小賊……”

冰翎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又回到了屋裏。出來時,他手中拿捏着一張紙,如果我猜的不錯,那應該是一封留書。

我伸出手,示意冰翎先給我看。可人卻一把奪了過去,扭頭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所料不錯,這是鮑穆俠的手書。

“二位姑娘,在下得去一趟玉門關,路途遙遠,時間緊迫,無奈之下,便出此下策,先借馬一匹。屋內有些銀兩,女俠大可自取,算是在下借馬的押金。鮑穆俠。”

字跡潦草,倒也能夠辨認。墨跡已經干透,看來,這鮑穆俠已經離開多時了。

“冰翎,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沙利亞是不是也準備啟程去玉門關?”我問。

他點點頭,“大概是因為陸危樓重返中原。不僅僅是沙利亞這洛道分壇,其他分壇也會前往。”

“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計劃……”可人嘆息道,“那之前我們偷聽到的,沙利亞會先回楓華谷秘密總壇是怎麼回事?”

“我只知道那個總壇叫荻花宮……”冰翎似乎有些懊惱,“這些年來,我也去過楓華谷數次,連入口都沒探查到。分壇的人對那個荻花宮也是避而不談,最多的傳言便是能夠出入楓華谷總壇的就那麼幾個人,其他人只許進,不得出……”

我踱步到樹旁的石塊邊坐下,“可人,司空是不是去了楓華谷?”

“嗯,按照謝淵的說法,楓華谷有天一教的秘密據點,讓司空前去探查。”可人回道。

冰翎似乎有些不適應,他鎖了鎖眉頭,隨即鬆開,“司空大人也出盟了嗎?”

我知道他是不習慣可人直呼盟主的姓名,“是,謝盟主這次共派出四人出盟。”

“出了何事竟如此勞師動眾?”冰翎問到。

我的一句‘謝盟主’似乎讓冰翎習慣了我跟可人之間的對話。

“我聽得出謝盟主的意思,就是江湖武林就要翻天了。”可人將那紙留書揉成一團,扔給我,有氣無力的說到,“不然也不會讓我等四星出盟。”

我小心的將那團紙攤開,摺疊起來塞到馬背上的一個小木匣子裏,這可是借據,以後若是再見到鮑穆俠,也好有個憑證。

“那盟中實力空虛該如何是好!?”冰翎有些着急。

“別激動,少俠!”可人的語氣,讓她顯得有些不像個壇主的樣子。

“江湖又該動蕩不安了。”我站起身無奈的笑了笑,“我的包袱在屋裏,裏邊還有些乾糧,先填飽肚子再說。”

“我去拿!”可人說罷,便將碎雲斬丟給我,奔向屋子,似乎早就餓了。

冰翎看着我,一臉的神情,都透着這個疑問——這人真的是我大浩氣盟的開陽壇主嗎?

當然是那個開陽壇主、劍聖的徒弟可人了,我朝他笑了笑,“放心,盟內的事務,盟主自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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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網三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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