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矢與天狼（六）不工
耳中充斥着的鳴響漸漸消散了，涼風晃動着燭火，讓人難察這夜裏的寒意。看小說最快更新)小鬍子似乎發現我醒了，半蹲在了我的邊上。我微睜着眼睛，眼角餘光里，身邊還躺着幾個人，我這才又回想起了剛才的爆炸。我想坐立起來，卻沒抵過背脊的陣痛，看來剛才被震飛，後背撞在牆上，撞的還挺重……我放棄了，輕輕舒了口氣，對旁邊的小鬍子說到，“我沒事！你別那樣看着我……”
小鬍子的眼中閃着什麼，但是我一眯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他故作打趣，說到，“想當年在藏劍山莊，躺着的是我，端葯的是你，哎，”他長嘆一聲，“一報還一報啊，我也得服侍你一回。”
我笑了笑，原來他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的事。那年名劍大會他意外的受了重傷，我似乎還真的為他更過衣、換過葯，雖然我們一起拜了那年的正陽得主劍聖為師，但是他卻難得喊我師兄。我看了看他，緩緩扭過頭，將他的那頂光亮的腦袋從我的視線中移去。他應該是很崇拜他的師兄李君延，所以才會對李君延的離去傷心。我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想那些年的往事，“他怎樣了？”
“誰？”小鬍子問。
“救我的那個萬花谷弟子……他……”感覺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吃力。
“說話小聲些，別浪費力氣再傷了五臟，”小鬍子聽着我無力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他還活着，受的傷比你稍重一些，沒有什麼大礙。”
我又輕輕笑了聲，“若不是我及時運功調息那霞落秋水雲棲松的心法，怕是連醒過來都成問題……現在幾更天了？”
“五更天了吧。”小鬍子似乎知道我的擔心，轉口說到，“外邊新增了守衛，也都加強了警惕，惠涵瑤跟無情都去被我要求去休息了，那個救你的萬花弟子蕭茹被他的師兄接去不遠處的紫竹苑的住處去了，他需要細緻的療傷環境。”
“蕭茹么……”我默念了幾遍那個萬花弟子的名字，想着他拽起我的瞬間。我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了白天的時候他打量我的眼神……
那柄改良后的鏈子雙刀，關鍵的部位就是中空的刀柄。藏於刀柄中的彈射機關與韌度極強的細鋼鏈，除了配合明教獨特的武功路數，還有輔助輕功的作用。只是我沒想到，刀柄上竟然有軟筋之毒，等覺察到渾身無力時，已聞到了那兩具明教教徒的屍首上騰出的火藥味。我跟惠涵瑤擊殺這兩個教徒的時間極短，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沒想到他們死前竟還有時間不露破綻的引觸身上的火藥機關。
把惠涵瑤推扔到遠處后，再將惠涵瑤擲過來的爪勾纏在已經昏迷的浩氣弟子腰間，我的四肢就不聽使喚了。周圍的人也覺察到了夜風中的異樣，我只是聽見了蕭茹疏散人群的叫喊聲，便覺得自己被抱了起來，睜開迷糊的眼睛，看到的正是蕭茹的臉。雖全身無力，但我能感覺到他體內氣勁的流動——上行注腎，從腎注心，再入膻中，散於三焦。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會受傷，便在受傷之前為自己進行愈療。我從無心姐那裏知道了一些療傷心法，無奈自己按着這口訣再怎麼調息，效果都不大。沒想到蕭茹……
直到剛剛恢復神智的時候，我的腦中還都印着蕭茹的影子。
“睡一會吧，”小鬍子看我又睜開了眼睛，“你的內傷估計也得兩三天才能痊癒！”
“我知道他是誰了。”我轉頭看着小鬍子。
“什麼他？誰？”小鬍子問到。
“蕭茹。我說這名字怎麼有點熟悉來着……”我微微揚起嘴角，摸了摸腰間的掛墜，“螢燭幽。”
煙雨居在夜幕中被火光照的澈亮，周圍也已經靜的能夠聽清風拂過竹林傳來了沙沙聲。小鬍子盤坐在我的身邊，許久沒說話。
“無心姐的徒弟么？”良久，小鬍子問道。
“還記得丐幫唐門在楓華谷大戰明教那一年嗎？”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崖壁上的洞穴，我靜靜的說，“那年……無心師姐沒有跟我們去楓華谷。”
我輕咳了幾聲，躺在那，望着房梁不再說話。
那年，東方宇軒建立了萬花谷。我清楚的記得，開元二十三年，無心姐拒絕了師父，沒有跟我們一起，反而去了那個萬花之谷。師父知道她放不下方宇軒，也就沒攔着，況且方宇軒建立萬花谷一派，也該前去道賀。跟我們在楓華谷救下惠涵瑤一樣，無心在去萬花谷的途中，救下了蕭茹。
無心姐那年的萬花谷之行所遇之事，是在很久之後，可人師妹出關后的某天，跟我們提起的。
空冥決動蕩江湖的那年，我去長安為小荷抓藥，遇到了因逃婚而來到中原的方宇軒，離別之際，方宇軒贈予了我們每人一塊小玩意，給我的，便是那塊螢燭幽了。無心姐的是一塊叫做雕夜的墜子，是小荷告訴我的，形狀輪廓都差不多，皆為花瓣形，只是色澤不同。
小荷成了我們的小師妹后，便改了名，叫可人。之後可人閉關，我跟小鬍子去了楓華谷，無心也前往萬花谷，向老友方宇軒道建拍之喜。
那時江湖動蕩，朝廷貪腐，百姓流離，去萬花谷的路上，無心姐一路行醫施藥，竟遇到了一個漂洋過海來到中原的人。她一眼就認出了無心姐腰間的那塊‘雕夜’。
她叫方碧玲，與方宇軒有婚約的，便是她。
無心聽她訴說了在蓬萊島與方宇軒撫琴祝壽的那些往事，方家家規，還有與師父在南屏山天子峰一戰的方乾。無心感嘆方碧玲為尋方宇軒孤身涉足中原的勇氣，心中卻有絲絲說不出的難過。
她們二人結伴同行，路上遇到了蕭茹，便帶着他一起去了萬花谷。
到萬花谷，方宇軒待自己倒是很熱情，對方碧玲卻是有話說不出。方碧玲於是在萬花谷北邊的一處山崖上隱居下來。無心姐看的出，他們二人真心相愛，只是方宇軒因為當年逃婚得罪了方碧玲的父母，心中躊躇，便不再提婚娶之事。
無心姐將蕭茹託付給了方宇軒，便啟程返回了雪谷，與可人一起閉關，直到五六年前可人出關、浩氣盟建立。
“小鬍子，當年方宇軒送給你的是什麼？”我沒有絲毫睡意。
小鬍子在我身邊坐禪，不說話。
“喂——”我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腦袋，脊背的一陣疼痛卻又讓我縮了回來。
“你——”小鬍子無奈的嘆了口氣，“都受傷了，還不消停消停！”
我取下腰間的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也是這樣嗎？”
小鬍子一直沒有將方宇軒送他的東西拿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此時我是真的好奇。小鬍子看了看，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像是怕吵醒旁邊的兩個受傷的浩氣弟子。
“什麼色的？”我有點迫不及待，“拿出來瞅瞅？”
小鬍子瞟了我一眼，“瞅你個頭啊！有力氣不如睡覺！”小鬍子似乎是沒有辦法，接著說到，“就是差不多的，跟你那個色不太一樣，我的是金色的……”
“不給看就不給看唄……”我裝作不在乎，隨即又問道，“應該也有個名字啊？”
“我說你……真不像個受了內傷的……”小鬍子怒怨了口氣，“叫無盡燈……”
還挺像出家人戴的，我狡黠一笑，“拿出來我看看唄？”
“趕緊睡覺去，養點精神！”小鬍子似乎有點發怒了，嗓門大了起來，“天快亮了都！冷不冷，我再去給你拿床被褥！”
“還沒到大冬天啊你這呆和尚！哪有那麼冷……”我把手搖酸了說，“我渴了……能來點酒么？”
“想的美！”小鬍子騰的站起身，“我給你弄點水去！你老實點！”
說完，他一步兩回頭的離開了屋子。
我笑了笑，又想起了那年名劍大會上被誤傷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