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兵蛋子

“王輝…王輝！”一個身穿墨綠軍裝，肩上掛着一粗一細，兩條黃杠，頭戴軍帽的老兵，手拿花名冊大聲的喊了好幾次。

周圍很多剛來到這裏的新兵，左顧右盼，竊竊私語。從他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個叫王輝的人，並不在這些人當中。

“王輝！誰叫王輝！”老兵似乎有點怒意了，分貝明顯比先前高了很多。

嗡！

腦袋中一陣轟鳴！把我驚醒過來。

我不真是這個名字嗎？我就是王輝啊！

我唯唯諾諾的舉起半耷拉的右手，看着站在我們這些新兵隊伍前的老兵。

“你就是王輝，我喊魂似的喊了N次，現在回魂了！”老兵肅穆而冰冷的眼神從我身上掃過，繼續喊着別人的名字。

聽到這個老兵的話，我心中一股辛酸的委屈，油然而生。這是什麼新兵連！簡直是貧民窟嘛，和電視裏看到的部隊真的是天壤之別。從來沒想到，人家當兵，生活在繁華的城市，有běijīng的，有南京的……而我居然會被分配到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記得離開家鄉，登上軍用卡車時，爸媽一邊幫我整理衣服，一邊說：“輝仔，現在去部隊了，要聽領導的話，好好的，我打聽過了塗山jǐng備區不錯，是一個海島城市，多吃些苦，在部隊好好乾，爭取拿個黨員回來！”

軍卡啟動的時候，爸爸媽媽還一路追着車子奔跑了好久。我坐在車子上，看着蹣跚邁步的父母，大聲叮囑着我的呼喊聲，淚水爬滿了臉龐。心中暗暗發誓道：爸媽你們放心，兒子一定會在部隊好好乾，不會給你們丟臉的！

我和老家的幾個人，同坐一輛車子，在一個叫海山的碼頭，連人帶車一起登上了渡輪。一個多小時候后，我們來到了一座面積龐大的海上島嶼。車子行經在寬闊的馬路上，馬路兩邊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行人來來往往。一副喧鬧繁華的景象。

我心中想起了老爸說過的話，看來我也可以像電視裏一樣，在這個繁華的城市當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了。看着城市中繁花似錦的景象，離別家鄉的憂傷，惆悵之感，消失的無影無蹤。

車子駛進了一個偌大無比的營區，我們這一車子的人，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青草茵茵，綠樹成蔭。寬闊的水泥馬路交錯縱橫，延伸至一棟棟的營房。營房兩側栽種着半人高的黃杏樹，枝葉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如士兵一般傲然挺立。

一聲聲嘹亮的番號聲傳入耳際，順着聲源望去，綠草地上，一個個身穿迷彩服的戰士，jīng神抖擻，英姿颯爽的進行着隊列訓練。

忽然，車子的喇叭聲把我們的目光拉了回來，緊接着，噗嗤噗嗤的腳步聲在我們耳畔響起。雖然我們不能透過車子兩側的綠sè帆布看到前面的事物，但車子的后擋板這個位置，是完全空蕩蕩的。

當腳步聲從我們車子一邊過去的時候，躍入我們眼帘的是，百來個人的行進隊伍，這些隊伍中都是清一sè的女兵。每個人身穿一套綠sè的軍裝，頭帶一頂貝雷帽。看着這些女兵的軍容軍貌，整車的人眼前突然一亮，滿眼都是亮晶晶，每個人的臉上掛着喜滋滋的笑意。

女兵隊伍越行越遠，最後成為一溜小黑點，消失在了我們的眼中，而此刻的我，心中更是異常的激動。果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從來只有通過熒幕才能見到這樣的一道風景，今天開始我也能隨時見到了，此時此刻，心中覺得這回自己的決定絕對沒錯！

從進入軍營，大約有十多分鐘的樣子，車子終於在一幢雄偉的大樓前在停了下來。我們這些人，被一路上帶我們回來的部隊領導，像趕鴨子下水一般轟下了車。提着沉重的要死，幾乎和我身體一般大的軍用迷彩包，被帶隊領導喝五喝六的集中在了一起。

抬頭望着眼前的大樓，壯觀，宏偉。jǐng備區司令部——幾個金燦燦的大字，讓我心中升起一種如同家鄉市府大樓一般的感覺。與此同時，我晃晃悠悠地四處觀望，一看之下，乖乖的不得了，整個大樓廣場上，已經密密麻麻的有上千人之多。從他們身上穿着的動機作訓服看出，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是我們這一期的新兵。

初臨軍營的我，想到以後會在這裏開始自己的軍旅生涯，充滿了無限的激動和興奮。先不說以後的軍事訓練會怎麼樣，只要別人能承受的我也一定能。何況我平時在家的時候，經常進行晨運等自我鍛煉的活動。而眼下的部隊環境，讓我想到了電視中的場景，在軍事訓練之外，可以出去逛逛街，空了給爸媽打個電話……

在我動着一些不着邊際的心思時，一個肩膀上掛着一杠三星的陌生領導，像圈羊似的把我們區域內的百來人，集中在了一起。隨後，只對我們說了一句：上車。

你說讓我們上車，我們就上車唄，都到了地頭了，想必也是拉我們到連隊去。這個軍營這麼大，讓我們提着碩大的迷彩包，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我的心中對這個一杠三星的部隊領導充滿了許多的好感。心中感嘆道：“部隊真是好啊！對於我們新兵居然考慮的這麼周到。”

然而，我剛感慨完畢后不久，心中的激動和喜悅被失望和辛酸所替代。

車子一路狂奔，出了軍營，過了繁華的市區，緩緩地開進了一片山區。躍過連綿的群山，穿過一個個隧道。天已經慢慢的暗下來了，直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在一個不知名的碼頭，我們被一艘登陸艇接到了船上。

此刻的我，心中已經隱隱的感覺到了，我們的部隊不在這個島上，我們可能還要去更遠的島嶼。在社會上我可以窺探到別人的一舉一動，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而現在，我的這種感覺消失了，如同一隻瞎了眼的耗子一般，被一隻老貓盡情戲弄，玩耍。卻沒有任何的還口之力。

接下來的路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岸的，車子到底開往了哪裏？

透過車子的后篷布，我看到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隱隱約約間能夠看到一片片的群山，還有就是那山腳下，偶爾出現的星星點點。

一路上我把頭埋在胸口，腦海中想着家鄉的爸媽，還有社會生活中的林林總總。

離開家才一天不到的時間，我心中感覺放佛離開了好久好久，心中的思念，如同大壩決堤一般洶湧而來。內心深處，大聲的嘶喊着：“爸媽，兒子錯了，兒子真的錯了，我好想念你們，好想好想……”

“到了！歡迎新同志！”一杠三星的陌生領導的聲音，把我從思緒飛揚的“沉痛”之下，拉回到現實之中。

緊接着，自己的迷彩包被一雙陌生的大手接了過去。耳邊傳來隆隆震天的鑼鼓聲，還有就是笑意盈盈的歡迎之聲：“歡迎，新同志，你們辛苦了！”

我神sè迷茫，懵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一排排低矮的平房依山而建，通紅的燈火亮徹整個營區。一條條橫幅懸挂在平房的醒目之處：熱烈歡迎新同志！

平房前面，一道道身穿綠軍裝的老兵，神sè欣喜，笑容滿面的對着我們這些新來的菜鳥，熱烈地鼓掌歡迎。我木訥的掃視着一起來的這些人，每個人的神sè迥然不同。有幾個一起從家鄉來的，臉上沒有一絲的開心之sè，而在jǐng備區司令部被劃分過來，和我們一起到這裏的人，並沒有像我們這些從富裕之地來的人一般，反而神sè興奮，笑容滿面。

頓時，我的思緒飄到了我們祖國省份中，一些生活條件相對較低的邊緣地區，我並沒有小瞧或看不起他們的意思，這點我還是可以確信的！事實上，我的心中對他們這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所深深的折服，欽佩。

一陣猛烈的海風吹過，矗立在平房前的參天大樹，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原本以為同在一個省，氣候不會相差的太多，現在，僅穿了一件內衣的我，被海風吹了個通透，牙齒直打寒顫，脖子不由自主地縮了又縮，身上從頭涼到了腳底。

狠不得躲進被窩裏去，沒有被窩讓我們進入房間之中也不用活受罪吧。我心中暗暗想道。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我對於自己今天的這種異能，也是無話可說了。

“新兵同志們，你們辛苦了。由於連夜趕路，你們還沒吃飯，下面由班長們，帶你們去吃飯，吃飯時間十五分鐘，吃好后，到這裏集合！”一杠三星的領導發話了。不知道他是發覺了我們冷的發慌，還是餓的發慌，終於，有一頓熱菜可以享用了。

“剛來第一天應該可以大魚大肉吃一頓好的吧。”想想體檢那會兒的待遇，我心中不由得湧出一絲暖意和期盼。

然而，心情稍稍有那麼一絲的好轉，結果，更讓我跌到深淵的事情發生了……

簡陋的食堂，數十丈四方桌，如同列隊一般整齊劃一的排列着，桌子用白油漆粉飾過，倒也顯得乾淨，甚至，絕對超過一般的三星級酒店。每個桌子有四把長凳。一桌可以坐八個人。毫無意外的我們一起來的幾個老鄉坐在了一起。

過了幾分鐘，在我們翹首盼望熱騰騰，美滋滋的菜肴時，炊事班的老兵端了一臉盆的白面饅頭和一臉盆的白粥，咧着嘴，笑嘻嘻地放在了我們的餐桌上。

轟！

我眼前一抹黑，獃滯的望着眼前的食物，飢腸轆轆的食yù頓時被洶湧而出的辛酸，淚水所充斥。

這是我們到了這裏的第一餐？就讓我們吃這樣的東西？部隊裏是這樣的？不會是你們吃剩的吧？我心中酸甜苦辣咸，五味瓶瞬間打翻。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吃，也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回到指定的地點的。好像一切都和我無關似的，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痴痴獃呆的。

……

“剛才點到名字的，跟我走！”老兵對着我們這些被喊過名字的人，大聲的喊道。看着周圍的人，三三兩兩的提起自己的迷彩包，邁開步伐。我才回過神來，兩眼迷茫的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王輝，跟上！”老兵看到落在後面的我，大聲喊道。

我看了一眼這個身材強壯，一臉黝黑的老兵，慢悠悠的跟了上去。而我沒注意的是，老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到了我的面前，說道：“王輝，你的學歷很高，部隊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既來之則安之！”

我瞟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但你能讓我回家嗎？我真的好後悔自己做了這個錯誤的決定，好後悔！我在心中暗暗自語。

老兵看我不說話，而且神sè也沒那麼和氣。繼續說道：“你要明白，你到了部隊，不是其他地方，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過段時間就適應了。”

“走！跟上隊伍，今天你們也累了，早點作息！老兵一手提起我的包，一手在我背後推了一把，蹬蹬蹬，我一個不留神，向前沖了好幾步，才跟上行進中隊伍。

老兵注視着跟在隊伍後面，神sèyīn晴不定，思想低沉的我，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嘻嘻地低語一聲：

“真是一個新兵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