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畫上一個句號
背後傳來的聲音帶着歲月的滄桑，又蘊着往日的唏噓，讓顧蘭姝的腳步為之一頓。
蘭姝？叫的好生親切。
沈弦換換准過身，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中年男人穿着身紫色官服，臉色被歲月的鬼斧神工留下細微的痕迹，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如同秋葉的湖泊一邊，瞧了直教人黯然神傷。
“閣下是？”沈弦不由得問了一句。
孟晉拂動鬍鬚，目光依舊落在顧蘭姝的身上，只是顧蘭姝眉宇之間有些為難，遲遲不肯轉身。
見她無異於故人相見，孟晉幽幽一嘆。
“只是蘭姝的故人罷了，既然蘭姝不願相見，那倒是強求不如不求了。”
孟晉轉過身來，飽經滄桑的眼睛像是被冷冽的冬風又摧殘了一翻似的，更加黯淡了。
瞧着這壓抑的氛圍，沈弦心中隱約聞到了八卦的味道，但是長輩之間的事，她不好打聽，只能按耐下心中的好奇。
聽着孟晉的腳步漸行漸遠，顧蘭姝像是鬆了口氣一般。
“弦兒，我們快走吧。”
“嗯！”
沈弦沒有多問，扶着顧蘭姝行走在冷風蕭蕭的湖邊。
湖岸的柳枝被冬日褪去了清脆的外衣，只留下粗糙與斑駁的老皮，但依然見不到被樹皮包裹着的，潔白的心。
沉默無言，走了許久。
顧蘭姝停下腳步，長長呼出的一口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轉眼消失不見。
見顧蘭姝心事重重的樣子，沈弦覺得她需要傾訴。
“娘，如果不是什麼極為隱秘的事，不如就一吐為快吧。”
顧蘭姝回望一眼，已經看不見孟晉的身影，輕輕嘆了一聲。
“二十年前，娘在京城小有名氣，求親着絡繹不絕，這孟晉便是其中之一……”
已經泛黃的故事，被顧蘭姝娓娓道來，沈弦想像着故事裏的情節，為其圖上色彩。
二十年前，顧蘭姝一手琵琶冠絕京城，芳名遠揚。
而顧蘭姝的父親顧長安不惑之年便已經進入翰林院，勢頭正盛，假以時日成為丞相也未可知。
故而顧府一躍而起，成為京城的新貴。
那時顧翰林胸懷抱負，自然想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但是想做到這一步，官場上的人脈關係必須要打點清楚。
大家世族裏，聯姻變成了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於是乎，顧翰林在京城一眾貴族子弟里挑挑選選，選中了孟家長子，孟晉。
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顧蘭姝還是聽出父親的安排，見了這位年少多才的孟家大公子。
孟晉年輕時為人謙遜，彬彬有禮，心中對顧蘭姝仰慕已久，在他熱情的追求之下，顧蘭姝也對他有好感。
有一日，孟晉登門，送給了顧蘭姝一支金簪作為定情信物，而這一幕恰巧被當時身為妾室的王氏看見。
後來的事情，沈弦也知道，王氏為了自己在顧府的地位，暗害了顧蘭姝的生母，又將顧蘭姝拐賣到青樓里。
聽完這些，沈弦便明白為何孟晉方才為何那副表情，原來是青蔥歲月里留下的故事，沒有畫上句號。
沈弦緩緩停下腳步，拉住了顧蘭姝。
“娘，既然往事已經不可改變，何不給他一個結局，總好過讓他念念不忘，黯然神傷。”
顧蘭姝幽幽嘆了一聲，手掌輕輕按在心口。
“你說的事娘不是沒有想過，娘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沈弦伸手輕輕撫着顧蘭姝的後背，安慰道：“沒關係的娘，你有什麼想說又說不出口的，只管告訴女兒，女兒去幫你分說。”
聞言，顧蘭姝泛着漣漪的目光，終於堅定下來。
只見顧蘭姝從衣襟里取出一隻紅布包裹着的簪子，輕輕放在沈弦的手裏。
微波粼粼的湖畔，冷颼颼的風轉進孟晉的脖子裏。
當年顧蘭姝離奇失蹤后又回到京城，孟晉一直都想見她一面，但是顧蘭姝深入簡出，很少在外面露面。
今日孟晉本想見一見顧蘭姝，了卻當年的遺憾，但是顧蘭姝卻不願看他一眼。
“孟大人留步。”
一聲清脆如黃鸝的聲音傳來，孟晉精神一陣恍惚，他猛然轉過身來，只見顧蘭姝一如當年，在對着他盈盈淺笑。
沈弦將孟晉目光恍惚，便揮了揮手。
“孟大人？”
又一聲喚，才叫孟晉回過神來，眼前景象物是人非，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顧蘭姝的女兒。
“哦，原來是你啊。”
孟晉負手而立，提起了幾分氣勢，在小輩面前可不能顯得失魂落魄。
沈弦面帶微笑，輕輕頷首，將金簪兩手捧出。
“顧大人，這是我娘讓我交給您的。”
看着那隻金簪，孟晉久久不語，然後沉默着將發簪收下。
孟晉明白，他和顧蘭姝的故事結束了。
送出簪子之後，沈弦亭亭玉立，“除此之外，還有幾句話要帶給孟大人。”
“請講。”孟晉將金簪緊緊攥在手裏，背在身後。
“往日百花成泡影，歲月已經年，還請顧大人忘卻故人。”
聽了沈弦的話，孟家輕聲一笑，這一笑百味陳雜。
“請你轉告你娘親，說以後再無故人了。”
說完，孟晉轉身，步伐沉重的往前走。
沈弦從孟晉的身上，感受到濃濃的悲傷，他沒有錯，顧蘭姝也沒有錯，都是機緣巧線編製的宿命。
“孟大人，晚輩也有一句話想說。”
孟晉腳步停下，側過臉來眼神微寒。
“你當不會是要為你爹，教訓孟某吧？”
見孟晉誤會，沈弦連忙欠身行禮，“晚輩怎敢，孟大人遇到娘親之時，我還未出生，不曾見過孟大人用過的情，怎敢大言不慚談教訓二字。”
此番話倒是讓孟晉有些詫異，他側過身來頗為在意的問道：“那你想說什麼？”
沈弦溫柔一笑，如微風拂柳，看在孟晉眼裏，和顧蘭姝年輕時是何等相似。
“我雖未見過孟大人用過的情，但是卻明白你今日的痴心，只是這世上的情感並非全都是男女之情，孟大人不如嘗試着和我娘做一做朋友。”
“朋友？”
“嗯，偷得浮生半日閑，飲來半張紅袖茶，豈不也是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