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粉不請自來
清樂坊里，琵琶聲聲。
曲子畢竟婉轉低回，沈弦聽不出什麼門道來，便側臉問道：“娘，這幾個名憐誰彈得更好一些。”
作為行家的顧蘭姝緩緩睜開眼睛，回味着琵琶的餘音，點評道：“自然是方才這位姜允兒彈得更好，她的琵琶技藝已經爐火純青。”
聽到如此評價，沈弦眼睛泛起小星星。
“那娘的技藝豈不是還在她之上？”
顧蘭姝笑着搖了搖頭，“論技巧，我與她不相仲伯，如果非要說區別，就是這位姜允兒的琵琶技空有技藝，與展露的情感不合，說難聽點便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沈弦不懂，但是大受震撼，顧蘭姝在談及琵琶時，身上帶着濃濃的自信，與顧府那位唯唯諾諾的顧蘭姝，彷彿不是一個人。
顧蘭姝話音剛落，雅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姜允兒有些慚愧的低下頭。
“顧大家說的極有道理，妾身已經在此瓶頸久矣，只盼能從顧大家這裏學到一二。”
“你虛心想學，早晚都能過了這一關的，若是我能幫上你，那是最好不過了。”
顧蘭姝語氣極為溫和，目光落在了姜允兒的琵琶上。
姜允兒連忙將琵琶捧起，“它叫‘素心’，顧大家若是不嫌棄，一會便用它來演奏吧。”
“也好。”
顧蘭姝緩緩站起身來，小心的將姜允兒的琵琶接過來，然後步伐優雅的走出雅間。
沈弦看着她的背影，自信，從容，雖然往昔不可在先，但是她依然能想像到顧蘭姝年輕時的風華萬代。
透過雅間的觀望口，沈弦看着顧蘭姝登台，只聽聞看客間響起沉悶的應援聲，若有若無的還有人念叨着什麼二十年老粉，不請自來。
姜允兒跪坐在軟墊上，一臉虔誠。
“顧大家的琵琶留在人心裏，任由歲月雨打風吹，二十年未變，若是我也能有此造詣就好了。”
對於把一門事做到機智的人，沈弦是很佩服的，她能理解姜允兒的心情，畢竟當初追逐麻將冠軍大滿貫的時候，沈弦的眼睛也是這般熾熱。
正對着演奏台的一方雅間裏，戶部孟晉的眼神里充滿懷念，視線緊緊盯着顧蘭姝，毫不隱藏自己的愛慕之色。
顧蘭姝抱着琵琶幽幽一坐，便激起了許多人對過去的回憶。
雖然顧蘭姝已經不在年輕，但是歲月在她臉色沒能留下多少痕迹，簡而言之，風韻猶存。
“她還是這麼年輕。”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感慨聲此起彼伏，眼前的一幕彷彿夢回昨日一般。
高台之上，顧蘭姝緩緩開口。
“承蒙姜姑娘相邀，妾身厚顏登台為各位獻奏，此一別二十年，各位可都安好。”
已經柔軟若水的問好，讓許多曾經的翩翩少年，如今的滄桑之人唏噓不已，紛紛報以回應。
“顧大家，我們都好，能再聽到你的琵琶，是好上加好！”
回應的人很多，顧蘭姝心裏很開心這麼多人還記得她。
“歲月變換，我的琵琶早不如前，為了不讓大家失望，只能將日日彈奏的曲子彈給大家聽。”
話音一落，船紡里當即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見到大家如此認真，沈弦也屏息凝神，緊張到手心出汗。
顧蘭姝雙眼微合，抬起手的一瞬間眉頭輕輕皺起，哀怨愁苦溢於言表。
細長的手指撥弄琵琶，船紡里響起了哀怨的曲調，讓每個人都心頭一顫。
姜允兒看着台上的顧蘭姝，痴痴道：“竟然是《相思嘆》”
聽到這個名字，沈弦便明白什麼叫日日彈奏的曲子了。
雖然沈弦前世不玩音樂，但是她從顧蘭姝的琵琶里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傷湧進心裏，腦子裏彷彿看到一副畫面。
寂靜的清月下，顧蘭姝坐在窗前，抱着琵琶日復一日的演奏着《相思嘆》，用來寄託對相公和女兒的思念。
不知怎麼，沈弦頃刻間淚流滿面，彷彿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在哭泣。
“你也聽到了嗎？正好。”
姜允兒如此如醉，沒有聽見沈弦的喃喃自語，但是卻也從顧蘭姝的琵琶里，聽到自己欠缺的東西。
一曲終了，船紡里的人紛紛沉默，如鯁在喉，甚至有性子軟的女子，聽到哭泣。
“好！”
不知是，耿直脖子叫了聲好，船紡里才響起轟烈的掌聲。
唯有雅間裏的戶部尚書孟晉，幽幽一嘆。
“這麼多年，你居然還忘不了他。”
高台上，顧蘭姝收起悲傷的神色，擠出溫柔的笑意，在謝過眾人之後，腳步匆匆進到後台的過道里。
顧蘭姝就那樣抱着琵琶，泣不成聲。
沈弦走過開看到她，連忙將顧蘭姝擁進懷裏，輕輕安撫着她的後背。
“好了娘，都已經過去了。”
跟過來的姜允兒看見顧蘭姝哭成淚人，這朵如寒梅般的女子，臉色露出慍怒。
姜允兒快步走過來，聲音氣憤的說道：“顧大家，當年您突然銷聲匿跡，京城眾說紛紜，但今日聽了你的琵琶，我便知有人負了你，讓你飽受相思之苦。”
顧蘭姝一聽姜允兒誤會了，連忙擦乾眼淚，搖了搖頭道：“沒有……”
話還未說完，姜允兒一把抓住顧蘭姝的手說道：“顧大家，你就不要護着他了，說出來，妾身一定要他好看！”
沈弦眼觀鼻鼻觀心，萬萬不敢把自己老爹抖落出來。
顧蘭姝見姜允兒如此激動，卻又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只留下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便離開了。
可姜允兒是什麼人，看過無數戲本子，一聽顧蘭姝說的話，便立刻聯想到跟陰暗，更可怕的‘真相’。
“傳出去，有人薄情寡義辜負，苛待顧大家，誰有此人消息，我願出白銀一千兩。”
清樂坊的名憐剛剛聽完顧蘭姝琵琶，都是黯然傷神的時候，一聽就姜允兒說這話，連忙跟自己的小姐妹傳話。
三言兩語的，消息很快傳到看客們的耳朵里。
下了花船，陣陣寒意涌過來，沈弦攬着顧蘭姝的手臂，親昵的互動了一番，將沉悶悶的氛圍驅散。
“娘，你的琵琶彈得太好了，我一個不懂琵琶的人都覺得好聽。”
顧蘭姝聞言心裏歡喜，剛想和女兒說點什麼，卻聽見一陣唏噓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蘭姝，你和他居然有一個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