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撿孩子

唐宋又喝多了。

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抱怨自己不爭氣。

李愛民的藏酒又濃又醇，他沒忍住就多喝了兩口。

之前反覆告誡自己別貪杯的那些話，早就順着酒進了肚子，變成尿排出去了。

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也沒想到，自己能和李愛民如此談得來。

兩人惺惺相惜，看得蔡淑萍和李佳然兄妹倆目瞪口呆，要不是魏壯壯上次打電話時的告誡猶在耳畔，酒興上來了，他真想和李愛民義結金蘭，干出一番大事業。

真算起來，這頓飯沒花多少時間，三點半到的，四點半吃完，天還亮着。

回家洗了把臉，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也還沒到五點。

五點半剛過，他是被渴醒的，好酒不怎麼上頭，喉嚨卻乾的彷彿被爐子裏剛掏出來的煤渣烤過。

西邊太陽只剩下半個輪廓，教室里學生走光了。

他剛出門準備到小房間倒點熱水喝，卻發現讓自己震驚的一幕。

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覺。

門檻前邊，一個白白胖胖，臉比皮球還圓的三頭身小孩正坐在李蓉平時燒火的小板凳上，張嘴等着。

李蓉則用給家裏最好看的那枚勺子，小心翼翼的挖了點烤地瓜，放在嘴邊吹涼，慢慢遞到小孩嘴裏。

小孩眨着狗狗眼，發出狗崽子啃骨頭時嗚嗚的聲音，好吃到掐腰晃頭抖腳腳。

「這孩子哪來的？」唐宋一咬舌尖，才反應過來，小板凳上這個小孩兒，看模樣都沒有三歲，還是個奶娃子。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李蓉極有耐心，用乾淨的抹布擦掉小孩嘴角肆意流淌的口水，才抬頭沒好氣的瞪着唐宋道：「你不記得了？你從外邊回來，渾身酒氣，我剛想關大門，這小傢伙就扶着牆根從門縫裏鑽進來。」

「你的意思是，我帶回來的？」唐宋失聲的指着眼前這個只知道哦哦叫的傻小子。

他根本沒有一點印象。

難道是又喝斷片了？

喝酒誤事啊！

瞧瞧天色，唐宋道：「馬上就天黑了，家裏大人找不到孩子，准得急死。」

走過去，伸手要抱起小孩。

「走，我帶你找你爸媽。」

小傢伙像是聽懂了，揮舞着小胳膊小腿從小板凳上爬下來，一頭扎在李蓉的腿上，咿咿呀呀的叫着，雙手緊緊抓着李蓉的褲子，竟是有些不願意。

「你還賴上了？」唐宋莫名的煩躁。

李蓉說：「別嚇唬他，我抱着吧，上你紅梅嬸子的小賣部打聽打聽，她消息靈通，沒準就知道是誰家孩子。」

一路上，唐宋還在發著牢騷。

寒冬臘月，能讓一個奶娃子自己溜出來，這家大人也夠不靠譜的，擱這演貓和老鼠呢？他又不是湯姆。

路上遇到正考試回來的唐真，她也好奇的跟上來。

小賣部門口，李蓉剛掀開笨重的棉門帘，徐紅梅便放下手裏的瓜子，迎出來，招呼道：「大妹子來啦，吃了......」

聲音戛然而止，她的注意力被李蓉懷裏可愛的小傢伙吸引。

「這小東西可真會長，這大眼睛，高鼻樑，你看，一說他還生氣了，給我狠兒一個，呀！人不大，脾氣還不小，不讓人碰。」紅梅嬸子玩的不亦樂乎。

「嫂子，你認識這孩子不？」

「瞧你這話說的，你家孩子......」紅梅嬸子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作為衚衕口的包打聽，李蓉的情況她自然是知道個大概的。

「對不住啊，妹子，嫂子這嘴禿嚕了。」

李蓉輕飄飄的擺擺手：「沒事，這孩子自己爬到我們家院裏的。嫂子也知道，我兒子開了個補習班，家裏整天亂鬨哄的，最不缺的就是人氣兒，我估計是這孩子聽見熱鬧聲，自己好奇着來的。馬上天就黑了，大人要是知道孩子丟了，得多着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可不是咋地，尤其這小東西長得這麼招人稀罕。」紅梅嬸子揪着小傢伙的衣領，又翻翻褲子，最後看看鞋子，咋舌不已。

「大妹子，這小傢伙可不是一般人。這麼跟你說吧，就他這一身衣服加上鞋，我這個小商店得不吃不喝掙兩個月。」

從紅梅嬸子的話中，唐宋提取出兩個關鍵信息。

第一，這孩子是誰家的，她也不知道。

第二，這孩子家境不錯，是個泡在蜜罐里長大的。

忽然想起什麼，紅梅嬸子一拍腦門，一驚一乍道：「哎呀！我記着上個星期衚衕口新搬來一家租戶，一個大高個，一個老太太，那老太太就帶着孩子，前天我還見那老太太抱着孩子出來曬太陽，只不過人家寶貝的厲害，裹得太嚴實，我沒看到長啥樣。」

頓住一下，紅梅嬸子小聲說：「不過那個大高個是個有能耐的，我聽做豆腐的老楊說，人家是從省城志願過來義診的大醫院專家，好像是什麼胸外科掛牌專家，反正我也不明白。」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伴隨着一個老太太帶着哭腔的自責。

門帘掀開，帶着大檐帽的片警跺跺腳，目光在小傢伙身上一掃而過，看向紅梅嬸子，問道：「徐嫂子，聽沒聽說誰家撿着小孩兒了？兩歲半，男孩兒，穿着......」

片警回頭看老太太，問道：「大媽，孩子走失的時候，穿着什麼衣服？」

老太太慌張的轉圈兒，自顧自的說道：「淺灰色童裝羽絨服，羊絨棉褲，黑色運動鞋，脖子上戴着定製的金鎖。」

片警重複着，目光猛地調回來，指着窩在李蓉懷裏，啃着手指頭睡出鼻涕泡的小傢伙，問道：「是不是像這個孩子？」

李蓉苦笑道：「不是像，就是！這孩子就是我撿的。」

「......」

小商店裏一下炸營了。

老太太撕心裂肺的抹着眼淚哭嚎：「我的命根子，可算找着你了，今晚上要是沒有消息，我都尋思好找根繩子弔死在房樑上了。你說我還有什麼用，看個孩子都看不住。」

大夥好一番安慰，老太太情緒才穩定下來。

千恩萬謝了好一會，本以為這件事只是一個小插曲，不想隔天早上，小傢伙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