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貧窮限制了想像
「老庚頭,老庚頭,你老婆生了……」
佝僂着背幹活的中年漢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聲音,他連頭也懶得抬一下。
大夏天的,南方山裏的天氣異常悶熱,那佝僂着背的中年漢子似乎根本不怕山區裏的悶熱,他只專心伺候着他的土地,看那來人急急的樣子,他才不慌不忙的從喉嚨里發出的「啊……,哦……」幾聲,算是對來人的回應。
「快點回去啊,快點啊,嫂子和大家都等不及了……」
來人實在耐不住悶熱,回頭就往村裏頭跑去,一路上,兩腳專撿有蔭的地方跑。
等到太陽已經斜落下去了,那叫老庚頭中年人才不慌不忙地好一陣拾掇,回到家中,他藉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睡在妻子懷中的孩子,帶着幾分喜歡幾分詰問的聲調,「喂……,喂……,笤帚,笤帚,喂,喂……生了?」
「生了……」似乎小孩母親就在等老庚頭的這句話,回了這句話后便一臉疲憊的睡去了,老庚頭坐在床沿邊一聲不吭,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袋。外面廳堂里很熱鬧了,全寨子的人都來了,寨子裏的人很熱情,根本不理會老庚頭的冷淡,只要他在就行,大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燒火的燒火,煮麵的煮麵,吃的吃;人群里夾雜着分發雞蛋的聲音,喝麵湯的聲音,還有嬉鬧的聲音,就像寨子裏看社戲般那樣熱鬧……
全寨子裏的人吃飽了,喝足了,有空餘的時間叫喊了。「喂,老庚頭,娃子叫啥名子嘞?」一位花白鬍子先生模樣的老人在廳堂里一邊喝着麵湯,一邊手裏剝着雞蛋,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喂喂……,你看你,咋不說話哩?」見老庚頭只管抽煙,沉默很久也不搭腔,那花白鬍子先生模樣的老人一連問了幾句……
吃飽喝足的年青人們可耐不住性子了,聽到花白鬍子先生一連幾句也沒人搭腔,「哈哈……」的都大聲鬨笑了起來,年青人們的笑聲已不在意了花白鬍子先生模樣老人的問話,大聲嚷嚷道:「……老庚叔,可要給娃取個好名字哦……」
「啊……,哈哈……」廳堂里又是一陣笑聲。
老庚頭不回話,可並不影響屋子裏的熱鬧……
等到全寨子裏的人都散去了,老庚頭一個人坐在床沿邊上只顧抽煙,依舊不做聲。
山裏有個規矩,取名字要給先生紅包的,名字取好后還得擺上酒席請全寨子的人熱鬧一番。老庚頭坐在床沿邊不做聲是家裏太窮了,實在拿不出這筆費用,老庚頭不搭腔,是他想拖一段時間的,等以後有錢了再說,沒想到時間一長,孩子取名字的事就這樣給耽擱了下來。
「喂」,這是山裡人親昵的招呼聲,在山裏,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打招呼,都用「喂……」一長聲開頭,就像西方用「hello」向人打招呼一樣。
孩子生下來沒有取名字,時間一長,隔壁鄰居自然也就「喂,喂……」地對孩子叫喚起了來,到他讀書的時候一直叫這個小名,那時候,別看天寶國窮,高層領導很有眼光,就是窮也不能讓一個小孩子落下,不學文化。..
小寨子裏的老師覺得這樣叫「喂,喂……」的不合適,索性用「喂」的諧音改名「衛」,加上姓庚,「庚衛」的名字就這樣得來的,又因為「喂喂……」的叫得多了,「衛」的這個「名字」就這樣給傳開了。
衛出生的寨子裏有幾十戶人家,別看這隻有幾十戶的寨子在城裏人看來比較小,可那也算是方圓十幾里最大的小寨子了,小寨子還是很不錯的,像這樣小寨子裏居然有「學校」的。
這「學校」就建在寨子裏中心的空地上,周圍用木柵欄圍成了一個圈,留有一道口子那就是門,門口掛了塊木牌,上面寫了幾個字,那是招牌,別看受風雨侵蝕看不出字跡,只要這木牌在代表着學校就在。學校也有鈴聲的,鈴聲就是鐵榔頭敲打在一塊鋼鐵發出的「鐺」「鐺」聲,每當「鐺鐺」聲響起,要麼上課要麼放學,在這裏可沒有幾節課的說法,也沒有分科的說法,或幾個老師的說法,上、下午就一節課,數學、語文、音樂、體育什麼的就一個老師,一個校長。
可能是討人氣的原因吧,緊挨着學校門口開了有三兩家小店,可別小看了這幾家小店,可承載着這山裡方圓十幾里人們生活的希望,不要說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要靠這幾家小店,就是山裡人土特產的收購和外銷也要到這裏聚點,把這三兩家小店說成這大山裏的「集市」也一點不為過。
比較含羞的是,這幾家小店都沒有像城裏那玻璃做的櫃枱,透明,能看見擺放的東西,這幾家小店根本沒有玻璃櫃枱,那櫃枱實際上就是幾塊木板拆解擺上的,擺上東西就是櫃枱了,撐起一篾席,透出的窗口就是了門店。
放學是山裡娃最歡呼雀躍的事,山裡娃不管家離學校有多遠,都想賴在校門口多一些時間,好多享受一下這「集市」熱鬧,若袋子裏還能帶上點零食,斜靠在小店邊上吧唧着嘴,豎起耳朵聽大人你一言,他一語的神侃,嘖嘖,這是孩子們一天裏最快樂的事。
今天,大人們又在小店門口神侃了,「……這物價一天一個價,奶奶的,還讓人活不活啊。」
「我們山裡人管他呢,自己種自己吃,要是城裏人那就要餓死啰,什麼都得要掏錢買,現在的錢那麼難賺,沒錢看他們拿啥來買,不餓死他們城裏人才怪呢……」
「管他呢,管好自己就行啰……」小庚衛他是這裏的常客,他最樂意在這裏呆,每次他都要聽得大人們神侃到天黑各自回家才作罷。
小庚衛的奶奶還很健碩,他奶奶養了好多子女,平時外出做客或小輩送給她吃的東西,他奶奶總會留下一點捨不得吃,會把留下來的東西拿到家裏分給孩子們,為防止個別孩子們不守規矩「偷吃」,奶奶常常會用鎖把那些東西鎖起來。
城裏人可能不知道,山裡可不像城裏,城裏人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間,只要門一關上門就自動上鎖了。山裏的房間是相通的,一個房間裏要住好幾個人,每個人的私密空間最多有個屬於自己的箱子或柜子,維護私密空間的唯一方法就是擁有一把自己的鎖。
山裡人圖方便,一般都用掛鎖。掛鎖,是你掛上了還得對上鎖眼洞用力捏上一把,聽到「啪」的一聲響才能鎖上的那種。
小庚衛與其他孩子不同,每次他奶奶把好吃的東西鎖起來的時候,小庚衛舔着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滿腦子裏都是歪腦筋,他總會抓住機會大叫:「奶奶,奶奶,有人叫你呢。」他一連幾聲的大聲催促聲,會把他奶奶催叫得心慌慌的:「快啊,快啊,別讓人等急了……」
「好,好,我就來,我就來……」他奶奶嘴一邊應着聲,一邊慌忙把鎖掛上,有時會來不及上鎖把鑰匙揣在兜里就走出去了。
瞄見奶奶出去,小庚衛就溜進去,一陣翻箱倒櫃把好吃的東西「偷」走,臨走也不忘打掃戰場,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石塊或榔頭之類的,對準掛鎖狠狠的就是一下,「啪」的一聲,鎖上了。老人記性不好,回來一摸已經鎖上了,立馬就放下了她那忐忑的心。
聽到大人議論物價上漲的消息,小庚衛心裏竊喜。家裏豬欄里有好幾頭大肥豬,心想:「別人再也買不起豬肉了吧,這些豬就可以留在家裏嘍,那就可以天天有肉吃嘍,嘻嘻……」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還在臆想滿嘴流油吃肉的那個場景。
沒想到他爸老庚頭坐上桌后,他看了看孩子們,一臉無奈的表情,嘆息道:「笤帚,豬肉都這麼貴了,以後我們家怎麼還能吃得起哦……」
咦,捧着碗吃飯的小庚衛頓時愣住了,原先那心裏得意竊喜的樣子蕩然無存,他想,豬肉貴就應該是養豬的人家能吃得起的,為什麼反倒是養豬的人家吃不起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