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林中
黎明時他與伯父約翰悄悄離開黑木鎮，避開大道進入了樹林。樹林裏很少有光透進來，白天總是霧氣瀰漫。除了形態詭異的樹木，林中也遍佈惡臭的沼地，當然也少不了與沼澤相伴的蚊蠅。
“這地方倒是沒什麼變化。”說著約翰戴上兜帽，還提了提頭蓬遮住了自己的臉。
“我也該帶件斗篷的。”一張口，他感覺有幾隻蟲子飛進了嘴裏，但現在也顧不上這些。
年輕人只穿了亞麻襯衣和皮革背心，整顆頭都裸露在外。這些蚊子兇狠堪比血族。他試着揮舞手臂驅趕，但根本無濟於事。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約翰勒住馬，從鞍囊中抽出一條毯子遞給了傑西蒙，“你過慣了壁爐旁的舒服日子，離了鎮子就連蚊子都能把你生吞活剝了。”
年輕下了馬，解開繩子后發覺這毯子足有三米長。
“這麼大？怎麼用？”他疑惑地問。
“這是北方旅人的智慧，我來教你。”約翰跳下馬，接過毯子疊了疊，變戲法似的將毯子包在了傑西蒙身上，“像這樣纏在身上，做出兜帽和面巾，不比斗篷差多少。羊毛遮風擋雨還保暖，晚上解開還能裹着睡覺。”
“我想我還沒學會。”他戴上兜帽和面巾，蚊蟲頓時離他而去。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似乎他穿的不是羊毛毯，而是某件傳奇鎧甲。
“沒關係，年輕人。”約翰笑了笑，“要去最近的教區還得走上十幾天，而要去卡特的話就更遠了。”
樹林中有一條難以辨認小徑，是過去的巡林人留下的，如今他們就沿着這條廢棄的小道前進。林中時而傳來詭異的動靜，傑西蒙只覺得怪異。
“那是什麼？”他忍不住發問。
“幽魂、烏鴉、癩蛤蟆？誰知道呢？荒郊野外天天鬧鬼，只要不是沖咱們來的就行。”
“但您怎麼知道不是衝著我們來的呢？”
“因為這是吸血鬼的地盤。”約翰挑了挑眉，“沒有什麼古靈精怪能跟吸血鬼叫板，除了狼人。但據我所知這片地區沒有狼人的部落。”
雖然這麼說，傑西蒙還是輕踢馬腹跟緊了些。他們沿着小徑前行，很快天色暗了下來，似乎是太陽將要落山。約翰從衣領里掏出一個圓盤狀的東西，傑西蒙伸長脖子看了看，發現那竟是個懷錶。
“沒見過？”察覺到侄子的視線，約翰取下懷錶遞給了他。
“沒在黑木鎮見過。”
年輕人看了看，這懷錶主要有黃銅打造，表蓋也不例外。裏面用羅馬數字標註着十二個刻度，但只有一根黑色的時針轉動。
“現在那根針指的幾？”
“快兩點半了。”
“你會看錶？”約翰有些驚訝，傑西蒙這才想起吸血鬼轄區里根本沒這玩意兒。
“是，我看過吸血鬼用這個。”他故作鎮定，隨口搪塞。
“這東西倒也確實是從吸血鬼那兒得來的。”約翰點點頭重新把懷錶戴上，“為了統一行動，我們用這個確定時間。一個刻度代表一個小時，今天破曉是在九點半左右。”
“白天還不到五個小時啊。”傑西蒙不禁感嘆。
“已經不錯了。我參加聖戰那會兒白天只有四個半小時，據說戴諾菈出現前白天只有兩個小時。”說著，約翰夾夾馬腹，胯下的母馬小跑了起來。“我們要在夜裏行進十個小時，十二點再紮營，爭取走出這片林子。”
傑西蒙緊隨其後，大聲回答：“明白！”
等到穿過樹林，
傑西蒙的屁股好像着了火。他學過騎馬，但從沒騎過這麼長時間。他在毯子上翻來覆去想找個合適的姿勢，一想到還要再騎十多天屁股就隱隱作痛。
他們在一株高大的老橡樹旁紮營，約翰仁慈地讓他先行歇息。背對樹林，傑西蒙眺望着面前的荒野。
微風讓草地泛起漣漪，也令身旁的橡樹沙沙作響。銀月俯視着這片大地，月光不時從雲間灑落，既為身後的樹林鍍上蒼白的光輝，也讓陰影籠罩了樹林邊的兩人。
約翰將火堆生起，躍動的火光斥退陰影。暖意襲來，傑西蒙覺得舒暢了許多。
今天對他經歷了太多第一次，其中也包括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父親。遲早一天人們會察覺他的失蹤，到那時父親會如何應對？
“別擔心，查爾斯是個聰明人。”像是看穿了傑西蒙的心思，坐在火旁的約翰突然說道。
與兇悍的樣貌不同，傑西蒙早就發覺伯父是個非常細心的男人。一路上他雖然言語不多，但一直對自己的侄子照顧有加。
聽了他的話傑西蒙也安心了些。畢竟自己已決意參加護教軍，他能做的就是多宰幾隻吸血鬼，不給父親丟人。
“伯父，什麼時候我才能上戰場？”
“戰場？”約翰突然笑了笑，添火的手也停住了，“如果你是說好幾千人互相碾碎彼此的戰役？那上一次大概還是數代司令以前，逐月格拉姆的年代。”
“那麼久？”年輕人有些吃驚，“那護教軍平時在幹什麼？”
“你要知道，與吸血鬼的戰爭是複雜的，不是集結一伙人衝進吸血鬼的城堡殺光所有看見的人那麼簡單。”約翰闡述着，“糧食、房屋、人心，所有的東西都需要考慮。我們不只是在殺怪物，我們是在試着重建這個世界的秩序。”
“你生活在安格羅氏族的恐怖統治下可能感覺不到，但在我們剛剛控制的安思屯，那的人巴不得把吸血鬼迎回來。畢竟吸血鬼能給他們小麥、馬鈴薯、番茄，而護教軍能提供的只有黑麥和蕪青。夜晚太長，白天太短，這註定我們要花費大量的人員物資來維護當下的局面。有時幾個月建立起據點，可能一晚就被不知什麼東西摧毀殆盡。”
傑西蒙靜靜地聽着，確實自己從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歌賽克已經被黑暗統治了很長時間，要推翻一切絕非易事。對於吸血鬼統治下的人類，一碗血就能換取食物和保護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儘管代價可能是自由。
“我聽查爾斯說你劍術不錯，也會神聖魔法是嗎？”約翰問道。
“是。”傑斯蒙對此非常自信。
“護教軍以六人為一隊，每個聚落常駐二到四支小隊，而幾個聚落和一個城鎮又組成一個教區，設一名教長。”約翰解釋說，“你應該會被分配到一支小隊中，平常在聚落守夜，如果有任務則會由教長分派給小隊長。”
“這聽着感覺有些……平常？”
雖然不能急於求成，但傑西蒙還是想儘可能多的參與實戰。畢竟除了殺吸血鬼，成為一名旅者也是他的主要目的。設定上只有被逼到絕境才能點燃靈魂火花，每天在村子裏巡邏可沒這個機會。
“平常？”約翰凝視着自己的侄子，“還記得我說的話嗎？在吸血鬼的地盤沒什麼敢招惹吸血鬼。但出了吸血鬼的地盤，就連一棵樹竇娥能在巡夜時要了你的命。”
傑西蒙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便沒再敢作聲。
“先睡吧，年輕人。說的太多輪到你守夜時就要打盹了。”約翰回過頭來又開始添火，傑西蒙便轉過身來閉上了眼睛。
離開家的第一晚，蚊子、屁股疼、梆硬的口糧、樹林裏的怪聲，還算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