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惡行
這裏的風俗就是這樣,妻子喊丈夫為掌柜的,象徵著男人在家主導地位。
“有會兒了。”王天孝摸摸妻子的額頭,燒退了不少。
妻子李雅麗是典型的圓臉,兩腮很飽滿,紅彤彤地,像兩個蘋果。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因為內心善良,所以眼神一直很柔和,如清泉讓人寧靜。
這時候她還有頭烏黑的長發,擰成麻花辮有小孩手臂粗細,長到腰裏。每次洗完頭散落在枕頭上,能鋪滿整個枕頭。
後來因為生活艱難,她將辮子賣了給孩子交了學費,改成了剪髮頭。
想着前世妻子蒼老憔悴的面容,王天孝一陣心疼,輕輕撫摸着妻子的秀髮,幫她梳理整齊。
這個年代的藥效就是好,只是半片,就已經很有效果,不像後世吃幾顆,吃半個月就像沒吃一樣。
“你沒吃飯吧,我給你弄點吃的……”
李雅麗掙扎着要起身,王天孝急忙壓住她,“做啥做,你身體都這樣了還亂動,再說我也不餓,你躺着就好。”
“那怎麼行……你下午肯定沒吃東西,你的胃不好……”
“真的沒事,我餓的話會自己弄。”
王天孝心說即使想吃,其實也拿不出什麼吃的,剛才他看過了,家裏已經空空如也,除了還有少半碗玉米面,其他啥都沒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一個月就三十六元五角錢,要養活一家三口人,實在是捉襟見肘。
要是被扣一些,那就變得更少了。
妻子在家裏主要還靠岳母家支援。
至於自己家這邊的兄弟們……
他淡淡地笑笑,除了老五外,真的是沒一個有良心的人。
王天孝的父母生了六個兒子,三個女兒。
兒子分別是忠孝仁義誠信,女兒是梅蘭竹。
本來是想着孩子們能保持傳統美德,互相扶持,將王家發展壯大,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可惜,兒子們細細說來,多是一言難盡。
莫說彼此幫助,能不落井下石,暗地裏動刀子,就已經算是阿彌陀佛。
兄弟少,才是兄弟,多了后必然會牽扯利益,分幫結派,大家各有各的立場,只不過看做得有多過分而已。
“那好吧,你要是真餓,可不要硬撐着,”李雅麗將臉貼在丈夫心口,柔聲說:“你是我們家的頂樑柱,是我和芳娃的天,可不能塌下來。”
王天孝想起前世妻子也經常給他說這句話,只是以前自己沒有太在意,甚至還有些自豪和滿足。
重生之後,他歷經滄桑,懂得家庭付出妻子並不比自己少,溫柔賢淑的她還要承擔自己因生活困苦無能的怒火。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
自己有愧於她。
“說的啥話,沒看電視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電視是什麼?”妻子好奇地問。
王天孝反應過來,現在家裏電都沒有,更不用說電視,他有點超常反應了。
“是一種電器,等有錢我就買給你看。”
“好。”李雅麗還是不懂,但覺得丈夫說了,肯定是個好東西,丈夫是在外面吃公家飯的人,見多識廣,不像自己啥都不懂。
王天孝和妻子聊着天,一直擔心着妻子的肚子。
前世在這個凌晨,妻子因為天氣太冷而早產,兒子王鵬還有多半個月臨產期,被提前邀請到這個人世間。
導致王鵬的身體一直也不好。
好在,時間的齒輪並沒有沿着原來的軌道轉動。
這個夜晚,因為丈夫的存在,原本在凌晨三點鐘早產的妻子,睡得很香,安然度過了。
凌晨五點多,天還沒亮。
王天孝早早起床,悄悄來到平地上,躲藏在鄰居家的玉米桿垛後面,看着自家的煙囪。
地坑院的建築風格就是這樣。
人們在下面住,煙囪會直接通到平地上,用土坯(基子)或者磚頭壘起來。
因為地勢很高,所以抽風效果很不錯。一旦煙囪出現問題,那下面的炕和鍋台就完全沒辦法使用。
煙出不去,不僅熏得人沒法居住,更重要的是火點不燃,生活也就無法正常維持。
所以,村裡人吵架時經常威脅對方,要是再啰嗦,就把你們家煙囪填了。這種威脅不亞於殺人放火,是喪良心的事情。
然而。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早晨,王天孝家的煙囪就被人填了。
煙囪一旦被填,就需要用一個專門的鐵杆從上面一點點將雜物搗進炕筒里。
如果填的是可以搗碎的東西還好,若不能搗碎,那就只能慢慢去鼓弄,十幾米的深度很難使上力,有時候要整幾天才能搗通。
大冬天沒辦法燒火,零下二十幾度能凍死人,前世他們沒辦法,一家四口只好去了孩子的外婆家,等這邊找人把煙囪搞通才回來。
當時,妻子倉促生產,又逢出血嚴重,本就虛弱得不行,又頂着風雪去娘家,身體因此留下難以挽回的後遺症。
當時還不知誰能做出這種缺德事,直到很多年後,偶然得知原來堵塞煙囪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弟媳余小鳳。
這個女人,是個典型的蛇蠍心腸。
娘家就是典型的土匪窩,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先後因為搶劫和偷盜電纜被抓,父親也是經營地下賭窩在嚴打中被收拾。
她嫁到王家后,一刻沒有消停,一直慫恿着老三里裡外外搞事情。
之所以把煙囪填了,就是因為他們的女兒大了,和父母住在一起不方便,於是和老太太商量,如果老二王天孝家能搬出去,就將王天孝的窯洞讓給他們家。
有了這個承諾,余小鳳逮空就欺負李雅麗。
例如大冬天故意在李雅麗的窯洞門口潑水,導致李雅麗摔倒,差點沒讓孩子流產,又例如把李雅麗曬的蘿蔔乾故意灑上蜂蜜,導致蘿蔔乾被蟲子吃個乾淨,還偷偷把李雅麗買的三隻小雞偷偷丟進泔水桶淹死……
總之就是大惡說不上,小惡層出不窮。
地坑院裏一共住了大大小小十幾個人,她不承認,也沒辦法就說是她。
而且很長時間內她一直裝好人,李雅麗還不知道她就是真正的惡魔,將這些事情都當作意外。
老三王天仁,也沒有半分仁的味道。
他本來就很看重利益,又是個妻管嚴,基本老婆說什麼他絕對支持。甚至因為老婆的惡毒,讓他的黑心被掩飾很多,很多事情都推到老婆身上,把自己擇得一乾二淨。
前世王天孝很看重兄弟感情,還真以為兄弟們各有各的難處,等到後面一系列更加不堪的事情發生后,他才發現這些人,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
兄弟感情在他們眼中屁都不是。
他們不僅僅是對王天孝這樣,彼此之間也同樣明爭暗鬥,尤其是獲得一些利益后,個個都露出猙獰面孔。
這一世,絕對不會再讓步半分,兄弟既然無情,那不做兄弟也罷。
腳凍得有些發麻,王天孝並沒放棄。比起前世長達三十多年的痛苦,這短暫的等待算什麼呢。
他唯獨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凌晨五點三十六分,他終於聽到巷道大門的聲音,有人出門了。
大雪覆蓋的冬日,人們起床一般都很晚,反正起來也沒事情做,五點多天還沒亮就出門,除了幹壞事,已經想不到其他理由。
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三弟媳余小鳳穿着大棉襖,罩衣都沒套,便偷偷摸摸地來到崖上。
溜到後面煙囪處,又裝模作樣四處看看,確認沒有人後,從自家玉米垛里掏出一團塑料紙包裹的東西,快步跑到王天孝的煙囪前,掀開蓋子,就扔了下去。
王天孝沒想到這女人動作這麼麻利,他本想着在她準備丟的瞬間將她攔住,抓個現行呢。
“幹什麼呢!”
他猛喝一聲,大步跑過去,一腳踹在余小鳳背上,余小鳳幹完壞事正準備逃跑,被一腳直接踹個狗吃屎。
王天孝追上前,大聲喝道:“余小鳳,你剛才把什麼丟進我家煙囪了?!”
余小鳳萬萬沒想到這個點王天孝竟然在外面,一時間慌得不知怎麼辦,下意識反駁道:“二哥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說著,還準備爬起來逃跑。
“哼,不知道,還要扯謊是不是,那我們喊大傢伙起來看看,到底煙囪里是什麼。”王天孝緊緊扼住她的手臂,不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