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只說吳放這頭早宋青綾二人先一步回到鎮上,見宋謝二人未歸,便牽着馬一個人焦急地在官道處張望。眉宇間儘是懊悔之色。
宋青綾在馬上遠遠瞧見,心口處忽的一沉。雙腿猛夾馬腹,飛奔過去。
吳放聽到馬蹄聲,尋聲而望,正是宋青綾與謝二勇兩人,他立刻跑上前去。
“吁……”
三人匯合,宋青綾趕緊吁聲勒馬,皺着眉急聲問道:“出了何事?
“青綾,案子有新情況。”吳放幾乎與宋青綾同時喊出。
“什麼情況?”宋青綾也不下馬,張口又問。
吳放仰着脖子,抬袖擦了把臉上被日頭曬出的汗珠,飛快說道:“花朝節那日江姑娘在鎮上的紅娘廟裏求了支簽。那解簽的廟祝說以她的生辰八字來看,這個月十八是個上上吉日,於她姻緣大為有利,只要在那日黃昏時分,去到有水地方,就能遇到天賜的大好姻緣。而且水越多越好。”
“在她們那個村子,有什麼比得上河裏的水還多,所以說那天傍晚她就是因為這個才去的河邊?”宋青綾臉色陰沉,似諷非諷。
謝二勇一聽便氣極敗壞道:“江姑娘糊塗啊!”
吳放嘆氣點頭,只能又接着道:“當時廟祝還給了她一張靈符,用紙包着,說是到了水多的地方,把符取出來戴在身上。紅娘就能保佑她。”
“那靈符呢?”宋青綾敏銳地察覺這東西於案情一定非常關健。
“不見了。江家人說發現她時就沒見着過什麼靈符。青綾,你說這符是不是有問題?”吳放便是個才剛入公衙不久的小捕快,這點子直覺還是有的。
謝二勇連忙肯定道:“我看十有八九。”
宋青綾覺得這紅娘廟的廟祝十分可疑。
“阿放,二勇,你們兩個去一趟紅娘廟,若遇反抗直接抓人,倘若人不在,去打聽他住處,他平日裏常去的地方,總之你二人見機行事,務必將那個廟祝給我請回來。”
她眉頭緊蹙,暗道自己可能大意了,索性不再多說,撥轉馬頭就直奔大河村。
吳放謝二勇聞言,都心知事態嚴緊,急忙縱馬直奔紅娘廟不題。
宋青綾趕到孫家時,孫桃正在堂屋裏坐着繡花,她身子尚且虛弱,力氣活做不成,綉繡花卻是無礙。而她弟弟孫小果今日則未去學堂,正一旁背他新學的三字經給她聽。
聽着郎郎上口稚嫩童音,站在門口的宋青綾突然有些神智恍惚。直到孫小果注意到她,高興得跑到她面前叫起捕快姐姐。望着孫小果臉上燦爛的笑容,她方才如夢初醒。
“小果真乖。我找你姐姐說點事兒”宋青綾沖他微微一笑。
孫桃有些詫異,忙起身相迎。同時又打發孫小果去外面玩。
孫小果被拘着背了一早上的書,姐姐一說,他邁着小腿就往外跑,免不了又被孫桃喊着叮囑一翻。
孫桃要去給宋青綾倒水。
宋青綾忙道:“不必見外,我今日來是想問你幾件事,花朝節當日……”想了想又道,“也未必就是那日,總之你前些日子可曾有去過你們鎮上的紅娘廟?”
孫桃一聽更覺驚奇:“你是怎知道的?花朝節那日我是和同村一個姐妹一起去的。”
宋青綾一聽趕緊又問:“可曾求過簽,解簽之時,那廟祝可曾言語過什麼?”
孫桃聞言,臉色便暗淡了幾分,道:“我和翠春分別求了一支,廟祝解簽說我們二人所求皆是上上籤,預示着紅鸞星動,只是我們生辰八字不同,所以天降姻緣之日也有所不同,我是十三那日,翠春是二十一。不想我十三那日卻……”m.
宋青綾如何不知孫桃此時難過,但是滋事體大,她不得不繼續詢問:“那廟祝是否給了你二人兩張靈符?”
孫桃瞪大了雙眼,眸中有驚訝卻無愧色,宋青綾便知道昨日她並非故意隱瞞。應是心中並不曾將花朝節求籤之事與她所遭之難聯繫在一起。
“那靈符如今可還在?”宋青綾接着又問。
孫桃領着宋青綾去了她的屋子,在一個綉着粉色桃花的新荷包中掏出了一個摺疊好的小紙包。
“那日過節我換了身新衣裳,戴着這個剛綉好的荷包,解完簽我便將廟祝給的東西放到了荷包中,家裏活多,我一忙,便擱櫃中給忘了。
宋青綾小心打開紙包,裏面頓時發散出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只輕輕一嗅,她便確定這是一種在江湖上很出名的迷藥。她曾在辦其他案子時接觸過,只是這味道明顯有些不純,似是調配得還不夠熟練。
迅速裹好紙包,宋青綾將它收入衣帶里,又問了問孫桃關於那廟祝她還知道些什麼。
孫桃搖了搖頭,她見宋青綾一直在打聽紅娘廟和廟祝的事兒,腦子一瞬反應過來,臉色大變,疾呼道:“那廟祝……”
宋青綾見狀忙出言安撫她道:“你別多想,我們只是查到此案件可能與那廟祝有關。這段時日若無什麼要事兒,你也不要急着出門。好生將養着。案子的事,有我們呢。”既而又想起今日便是這月二十一,她又緊着問起了那個叫翠春的姑娘。
翠春姑娘姓方,家中算是村裡比較殷實的人家。因着有個兄長在縣裏求學,她也跟着識得些字,且人又勤快貌美,親事便一早定下了。
宋青綾憂心她出事,又緊接着問了方翠春的住處,隨後再安慰了孫桃兩句,便匆匆離了孫家。
按孫桃所指,宋青綾很快尋到了方翠春家。
萬幸的是這位方姑娘正在家中縫製嫁衣。她爹娘對她管束很嚴,定親之後除去節下便鮮少讓其出門。縱使她不顧家人反對,硬着心思要出門去看望她好姐妹孫桃,她爹最後還千叮萬囑讓她務必尋她娘親或是姨嬸兒一道,莫要落單。故此方才逃過了一劫。
宋青綾心下感慨,仍舊向她多問了些在紅娘廟求籤的事。
方翠春所言與孫桃並無二致,她領着宋青綾去了自個兒屋,又從箱籠里抱出一個桃木匣子,自裏面取出了一個小紙包,和孫桃那個一模一樣。
宋青綾接過來,只打開半截聞了聞,又折好后同樣放進衣帶。亦叮囑她近日莫要出門,以免着了道。
轉身間,宋青綾瞥到了方翠春床上擱着的紅嫁衣。忽然心生一計。她回過頭又上下打量起了方翠春。見她身高體形與自己相仿,便厚着臉開口向她借了一套衣裳和繡鞋。
花朝節那日,方翠春所穿了一身豆綠色的窄袖交領襦裙,領口處特意綉着淡紫色纏枝紋,顯得十分清新秀雅。
宋青綾褪下自己的捕服,換上了那身衣裳。見方翠春此時正梳着垂鬟分肖髻,她乾脆取下捕帽散了頭髮坐在銅鏡前,讓方翠春也幫她梳上一個。
方翠春手裏握着宋青綾一頭柔順濃密的烏髮,心頭好生羨慕。一時技癢,極是靈巧細緻地給她盤上了髮髻。瞅着竟像是自個兒梳的最好的一回,且尚嫌單薄,順手又簪了兩朵迎春花式樣的的鵝黃色小娟花。
換好繡鞋,宋青綾起身理了理衣衫袖角,又看了看鏡中模樣,別說,看上去倒真似一位鄉間的小家碧玉。和方翠春有幾分相似了。
“姑娘這麼一打扮,真是好看。”方翠春不禁由衷贊道。
宋青綾也順勢誇她心靈手巧。之後除卻兩包藥粉隨身攜帶外,她將剩餘東西和馬匹全託付給方家暫為照看。隨即出門往河邊而去。
一路上宋青綾皆用羅帕遮面,村裡人遇見,覺着像是方家的閨女,可那雙神彩飛揚的明眸大眼卻不似印象中的熟識,一時也拿不準,只朝着背後說了三兩句閑話不題。
宋青綾沒空與她們言語,只是瞅着越來越近的河邊,眼裏閃過了幾縷狡黠。
河中一條半新不舊的烏蓬船上,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伏在船頭查看沿岸的動靜。
忽然間,他發現一抹熟悉的綠色嬌影雙眼緊閉地靠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
他心頭一喜,見四下無人無船,於是悄么么地將小船靠了上去。
上到岸邊,那人再一看時,只見綠衣女子原還靠樹的身子已經滑落到了地上。頭髮絲掩住面目,看不太分明。
他又四下張望一翻。即而飛速地扛起女子快步往船跑去。後背似乎有什麼東西蜇了他一下,他也不甚在意,到船后將女子往蓬艙里一放,撐上船桿,劍也似地向下游劃去。
個把時辰功夫,那船已經行至了下遊河口處,那河口與大江相連,水流平緩開闊,十分易於航運,因而大小船支也越發多了起來。時不時還能看到幾隻造型精緻的畫舫,而那條烏蓬小船就停靠在了一條寬敞華麗的紅色畫舫旁邊。
畫舫里有人接應,不過幾息間,綠衣女就從小蓬船轉移到了大畫舫的客艙床上。
耳邊剛傳入關門聲,宋青綾立刻睜開了雙眼。
沒錯,那綠衣女子正是宋青綾。
一起身,宋青綾就忙跑去偷聽隔艙的動靜。主要是太喧鬧露骨了,以至於完全不能無視。猥瑣的公子哥們不堪入耳的調笑聲,鶯鶯燕燕半推半就嬌聲的嗔怪聲。
宋青綾身上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馮兄,你來都來了,怎麼還拘謹起來,難不成你懷裏這位嬌滴滴地綠柳姑娘還入不得你青眼?”有一男聲衝著另一人調侃道。
“不不,綠柳姑娘甚好,可是孔兄,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喝花酒,還不得打死我。我看……我還是回吧。”
那位被稱作馮兄的人想是家訓嚴苛,儘管美人在懷,也深恐家父責罵。
只是,這位馮兄的聲音怎的如此耳熟,宋青綾咂摸着,這人像是……
“說起你那位當知縣的爹,別看官不大,訓起人來脾氣倒是挺牛,不就是喝花酒嗎?都是男人,有什麼呀!”
“就別說京城了,就咱府縣,家裏有權有勢,不喝花酒的男人,你能找出幾個來,也就你,被家裏管得跟個鵪鶉似的,聽說你連房裏人都沒有,你瞅瞅在座的各位,哪個家裏沒有一兩個通房,”孔兄對馮兄那是一頓數落,忽然似想起什麼,不可置信地問,“不是,馮兄你該不會還是個……”
至於是個什麼,在坐之人哪個不心知肚明,全都跟着那位孔兄笑鬧起鬨起來。
“綠柳姐姐,你好福氣呀,今兒你可得把馮公子服侍好了。”
“是啊馮兄,要是你不喜歡綠柳姑娘,我這邊的清芙姑娘你要是看得上。我便忍痛割愛相讓於你,誰叫咱們是同窗好友呢!你意下如何呀?”
“還有我……”
“也算我一個。”
“……”
聽這意思,只要馮任遠願意,裏邊的姑娘便可着他挑了。
是的,馮任遠,洛縣知縣馮青雲的兒子。
宋青綾聽出來了,此時的馮任遠被他們嘲弄得滿臉通紅,異常羞憤。眼看就要拂袖離席。
“哎!馮兄,大家都是開玩笑,你怎的還上心呢?”先前那位孔兄急忙上前拽住他,又勸說道,“馮兄啊,如今你都同咱們上了花船,便是沒那檔子事兒,你爹以後若是知曉,定也是輕饒不了你,你倒不如先享受享受,我知你家教甚嚴,這些個青樓美人兒你定然是看不上的,這麼著,隔壁剛來了位清倌人,我原是打算留給自個兒的,今朝索性就賣馮兄一個面子,你可不能拂了為兄的好意哦!”
馮任遠默了默,心知他爹馮青雲的做法定會如孔兄所言一般無二。
於是……
“既然孔兄如此盛情,我……我就不推卻了。”馮任遠心思被說動,紅着臉應了。
此舉又招了那些同窗們一陣打趣。
宋青綾咬着牙,覺着她那雙甚喜揍人的拳頭又發癢了。
唉!某些人就是吃不住教訓,分明前日才挨過揍呀!
此時,就聽那位孔兄呼了個小廝進來,讓他領着馮任遠去隔壁。
兩人應是尚未走遠,有聽得一人叫了聲“接着。”顯然是扔了什麼物事給其中一人。而後眾人又是一團鬨笑。
宋青綾聽着腳步聲已到外頭,急忙抽身往床上平躺裝睡,順道又掏出在河邊時收起的帕子蒙到臉上。
剛閉眼,小廝已經開門將馬任遠推進了房間,又一把將冊子塞到他的懷中,笑着將門帶上。
馮任遠一翻看,竟是一冊春宮圖,立時又羞又惱。
誰需要看這兒玩意?
饒是這般抵觸,馮任遠那手到底沒捨得丟開那圖冊。
船艙不大,他視線一移,便見着一個綠衣女子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雖然看不全,身材倒是玲瓏有致。他又立即別開眼,嘴裏下意識地念了句:“非禮勿視。”
可喉嚨里卻忍不住咽了把口水。顯見的有些把持不住。
他磨磨蹭蹭的挨坐到床邊,盯着姑娘好看的眉眼瞅了半響,想像着那綉帕遮掩下是何等可人的嬌唇,終於安捺不住,朝姑娘臉上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