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祖宗落寞，小人得志
魏忠賢還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是沒說出來。
他有想過這種可能，自己一開始帶兵進京的時候，犯下的已經是謀反之罪，必死無疑，可皇上仍然任用自己，這極有可能是他麻痹自己的手段，原因則是因為自己手握兵權，黨羽遍佈朝堂上下，權利無上滔天。
可又一想。
皇上不僅僅容忍了自己，創辦了募捐會，並大行推廣，甚至為此一度仗殺了幾位勸諫的清流大臣，還把老國丈都給關進了詔獄嚴刑拷打，這一來，反倒將清流們也給得罪了。
若說這是演戲來麻痹魏公公，誰信？
反正清流們現在鬥不過閹黨，只好鬥皇上，崇禎皇帝獨自一人吸引了所有清流官員們的仇恨。
就算，魏公公真有過不法之心，卻也是為了保住榮華富貴，保住無上權利。
可崇禎皇上這種舉動，也算變相的給廣大閹黨們留下了一條用武之地。
魏忠賢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個是個什麼樣的人，當不了皇帝，即便造反，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所以朱由檢給他的承諾，在他百年之後恢複名聲一事，無論真假，他都信了。
只要皇帝需要繼續打壓東林餘黨，或是其他什麼各種各樣的朝廷黨派，那麼在這些黨派被消滅之前，自己就是有用的。
在崇禎帝登基之前，他的擔憂是這位深受東林毒害的信王一上位來，由於閹黨禍國殃民的風聞盛行，在他看來沒有存在的必要，所以肯定會倒閹，以致於魏公公毅然決定鋌而走險，這才幹了糊塗事。仟仟尛哾
而現在的閹黨在朝堂上有了合理的位置，並且他敢肯定，皇上離不開閹黨，更無法拒絕閹黨帶來的種種便利與好處。
說白了，朱由檢和魏公公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是和王承恩一樣的主僕，反而更像是大明的家奴，他的主子是天啟皇帝，朱由檢如果在百年後為他正名，那麼被抹黑的天啟皇帝也會隨之正名。
朱由檢需要一個人來幫自己控制龐大的閹黨集團，更需要讓這無孔不入的閹黨們去對付那些鐵板一塊，自詡清高的清流文官、東林餘孽等朝廷毒瘤。
而魏忠賢，也需要一個懂事兒的新皇帝在大靠山天啟皇帝駕崩之後，給自己找點兒立功的事情，好繼續保住榮華富貴，甚至為自己百年之後的名聲，做好充分打算。
倆人相互利用，也相互成就彼此，多種利益交錯在一塊兒，就算魏忠賢造過反，朱由檢也對他動過殺心，可終究是離不開對方。
所以，儘管朱由檢一句話就能讓魏閹滾蛋，魏忠賢也也能一聲令下就讓乾兒子們幹掉這位崇禎皇帝。
在這種情況下，主僕之間的關係，相處的還是較為融洽，類似於這種類型的信任，才是最牢固的。
魏公公想着，心中一片釋然，彷彿身上的擔子都卸掉了，當他從暖閣里走出來時，朱由檢精明的目光望去，這背影，哪裏是一個權傾天下的九千九百歲？
分明是一個被無盡朝廷黨爭弄得遍體鱗傷的花甲老人。
魏公公如今的身子有些佝僂，此時此刻，在外頭垂暮的光照下，更似是這個龐大的明帝國在昏暗前，最後的一絲曙光。
當他緩步走到宮外時，見到一位眼熟，卻又不怎麼和自己打交道的面孔，便什麼都清楚了。
“魏公公，今日臉色如此難堪，皇上說了什麼，何至於此啊？”
且聽這一身深色蟒衣，黑紗冠帽的曹化淳在說完這句話后，魏公公臉上難得顯露出一絲輕蔑之色。
“你本該在南京待罪，今又得皇上重新啟用，咱家在這兒，真得感謝你。”
“風水輪流轉，魏公公盡可以放心去德陵督工，奴婢會接管您先前的一切事務，保證朝廷平穩運行。”
“再說，在朝廷里小肚雞腸，斤斤計較，那就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如有什麼需要交代的，魏公公只管和我說，一定照辦無誤。”
曹化淳一臉春風得意的望着眼前的魏公公，但眼神之中仍然對他有着一絲畏懼。
虎落平陽被犬欺，可猛虎餘威尚在，還是令野犬忌憚三分。
魏忠賢面色無奈的笑了笑，“干咱們這勾當的，坐在那位子上也不容易，非但是天威難測，還有外頭那些個朝廷大員們虎視眈眈的，一不小心，就會摔的很慘。”
曹化淳尷尬一笑，語氣中卻盡透露出揚眉吐氣的暢快來，“魏公公說的在理哪，奴婢一定謹遵教誨，不敢有半點遺忘。”
魏忠賢落寞的嘆了口氣后，轉身黯然離去。
雖然局勢清晰可見，但他仍然心存顧慮，因為朝廷上的事兒千變萬化，沒個準兒，只有大權在手時，才最放心。
像現今這樣被放去德陵監工，可謂是又臟又苦的累活兒，地位低下，見不得皇上一面，討不得半點兒賞識。
說不定，自己這一走，皇上忙於國事，就這麼給忘了，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畢竟，這曹化淳走進去，大概率是接自己的位置。
魏忠賢離去后，心中頓感到忐忑不安，心緒不定，但他卻只認一個死理，那就是自己現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要重於一切。
區區一個曹化淳，就算皇上給了他一個什麼虛職，用來劃分閹黨，和自己這一邊兒的黨羽分庭抗禮。
一個初入朝堂的新人而已，他能有多大能耐，敢和自個兒發展了多年的黨羽勢力斗？
魏公公說實話，覺得有些好笑，自始至終，並未將這小輩放在眼裏，反而覺得蠻有意思。
像他這種急功近利之人，自己見得太多了，殊不知內廷里的事兒不同於外廷，一未爭取而不知退舍，定會弄巧成拙，反倒招來禍事。
所以，未嘗需要自己出手去幹些什麼，到時候，只怕是外廷的那些文官清流們就能將之生吞活剝了。
曹化淳在魏忠賢在的時候，臉色還顯得有些忌憚，故作尊敬之意，可當魏公公一轉身走後，他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當初害死王安，並把自己併發配到南京待罪的深仇大恨，他可一直在心裏頭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