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督察御史,文人風骨
「什麼?」
朱由檢啪的一下將手中奏摺扔在桌上。
王承恩繼續說道:「臣謹奉聖旨,特此前去抄了雲南按察御史楊維垣的家。」
「很快,便有大臣彈劾老奴。」
「他彈劾你什麼了?」
朱由檢問。
王承恩如實開口道:「彈劾我不明是非,殘害忠良,乃違背為臣之道,如若聖上放任不管,那朝中以後,將再無人膽敢直言上奏。」
「不僅如此,還要聖上立即下旨停止抄家,並讓楊維垣官復原職,並將我從司禮監中貶去。」
「敢說這種話,誰給他的膽子?」
朱由檢臉被氣的抽搐,「甩臉子給朕看呢?」
「是朕讓你去抄家的,他罵你,不也就相當於是在罵朕嗎?」
「抄家結果如何?」
「已經抄完了,正在清點賬目。」
朱由檢壓下一口火氣來,「不管怎樣,抄家所得銀兩,一定要徹查,管好你手下那些人,如若貪墨被朕查出來的話,就別怪朕翻臉了。」
「皇上盡可放心,老奴派去的人馬,都是自己的乾兒子,皇令在身,他們決不會違背。」
王承恩說完這話后,眼神陰霾下來,在自己萬分叮囑之下,可以保證手下們一時的絕對忠誠。
「彈劾你的人呢?」
朱由檢再度開口問說。
「帶着一幫大臣,正跪在奉天殿外候着,說是要見聖上,否則就不起,一直跪到明天早上,然後在百官面前怒斥老奴的罪責。」
「哼,瞧啊,這又是個洪武遺臣。」
朱由檢禁不住樂呵道,「讓他跪着,要真能跪到明日早晨不起,朕敬他是條漢子,興許還能聽他狡辯兩句。」
「對了。」
「王承恩,朕想問你個事兒。」
「你們東廠鷹犬遍佈朝廷各地,你也算是個首要人物,這個楊所修,究竟是真正清廉的忠臣呢,還是一個表裏不如一的庸臣呢?」
「他?」
王承恩想了一會兒,回復道:「和我對皇上一樣。」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朱由檢沉了口氣又問:「那他,有沒有結黨營私,貪污受賄?」
「皇上,現在凡是朝堂上的官員,上級和下級之間都要打點,不貪墨的話按大明的餉錢是混不下去的,再說前些日子閹黨勢大,鷹犬眾多,花點錢去送禮,投靠魏閹也是在情理之中,朝中很多大臣都是這麼乾的。」
「形勢所逼,乃不得已而為之,都是違背自己內心的決定。」
王承恩停頓了一會兒,思索片刻,說道:「雖然這些年,他受了很多人賄賂,不過也是將這些錢用作上下級還有魏公公的年歲繳納出去了,家中度日也還是很清苦的。」
「比起他的那些同行們,倒也算得上是個清廉正直之臣,就是迂腐了點。」
朱由檢問道,「此人用還是不用?」
「可以用,但現在不行,還得挫去一些銳氣,否則以他現在看誰不順眼就彈劾誰的性子,可會給朝廷添不少亂子。」王承恩一五一十的開口說道。
「嗯。」
朱由檢眼神中放出光來。
「朕倒是有些期待了,看看這楊維垣這廝家中,究竟能抄出來多少萬兩銀子。」
這也難怪,剛剛上位的朱由檢,實在是太缺銀子了。
大明現在渾身上下的各個窟窿都需要用銀子去填補,而收不上稅的他實在是感到有心無力。
直接動用皇銀,只恐用完之後必將再度陷入困境。
不到逼不得已,絕不動那些皇銀。
夕陽落山,餘霞輝映在紫禁城的地面上,濺出一片金黃。
空蕩蕩的大殿內,一個孤獨倔強的身影依然在那兒跪着,他眼神中帶有一股子愚蠢的勁兒,似乎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閹黨這些年得了勢,做了不少殘害忠良的事情,他楊所修一直看在眼裏,可就連楊鏈那般有骨氣的東林黨人都鬥不過魏閹之流。
而他一個小小的督察御史又怎會是他們的對手,好在魏公公肚量大,其實是沒怎麼讀書認字,他又不當面出口辱罵,所以就保住了一時平安。
後來發現魏公公待忠於他的人待遇不錯,挺好說話,也就送了點薄禮,為了保住飯碗,只好也成為了名副其實閹黨中的一份子。
新皇上任,卻並沒有讓他覺得會剷除掉閹黨,所以他必須帶一個頭,就賭你崇禎皇帝會剷除掉這所謂的魏閹之流。
可萬沒想到,從小便接受東林教育的崇禎皇帝朱由檢,反倒接受了魏忠賢的種種行為。
他想不通是什麼原因。
明明閹黨亂政,致使朝堂上下烏煙瘴氣,混亂不堪,助長了不少的歪風邪氣,這些都會成為最終大明王朝覆滅的元兇。
可惜的是現在連一個明眼人都沒有。
明明禍首在跟前,卻都裝聾作啞,一言不發。
急躁。
他楊所修不惜性命之憂,也要做這一個領頭羊,無論如何,也要參他閹黨一本。
崔呈秀有魏忠賢撐腰不打緊,這次你王承恩親自率人抄了閹黨楊維垣的家,如此大好機會,若放過,反倒是自己的失職。
次日清晨,早早的便響起了早朝的鐘聲。
大臣們依次上朝,卻對着那跪着的人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那人好似沒聽到一般,臉上帶着一絲倦意,卻什麼話都沒說。
過了一會兒,內務府總管王承恩便從裏頭走了出來,宣告道:「各位大人,皇上有話,今日身子略感微恙,上朝時間改至午時三刻準時開始議事。」
一邊說完的同時,他還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一晚未睡的楊所修。qδ
且見他走了過去,搖了搖腰板挺的老直的後者,「御史大人?」
「楊大人?」
「日上三竿啦,該睡覺了,皇上特意將今日早朝時間改成了午時三刻,楊大人徹夜未眠,恐熬傷了身子,還是回去歇息一會兒吧。」
「臣……不見聖上說個明白,決不回去!」
楊所修跪在地上,硬是將腰挺的筆直,頗有一番骨氣的開口說道。
「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王承恩勸說道:「回去歇息吧,要真熬出個三長兩短來,說不出話了,皇上還怎麼聽你彈劾我?」
「這點兒氣度都忍不了,那這御史之職,乾脆也別當算了。」
「只怕,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