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成謀國,另有奇人
「皇上,您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魏忠賢認真的望着眼前的朱由檢,彷彿用盡了他這輩子所有可憐的學識,匆匆開口道:
「正德皇帝靠着太監王瑾把持朝政壓制文官集團,才得以出關親征,大敗北元小王子。」
「在那些清流們看來,王瑾是女干臣當道,禍亂朝綱,必要處死而後快。」
「世人彷彿就認為這是真理。」
「但咱家是個老太監,不算是個完整的人,咱家說實話,對這倒還真是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皇上,您要是想聽,可千萬別動怒,咱家怕說了的話……」
朱由檢鬢角微微上揚,對此有些感興趣起來,「朕倒想聽聽,你一個太監,會說出一朵什麼花兒來。」
「但說無妨,皆屬你無罪。」
「皇上,根據老奴淺薄的眼光看來,這世上的讀書人分為兩種,一種呢,就是嘉靖朝的海瑞那種洪武遺臣,兩袖清風,一心體國,這屬於少數人,而另一種,就是專為發財而來的,這種大臣,才是大多數。」
「這歷朝歷代,這世上唯有進了朝廷才是正經門路,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到了災年,也斷不怕沒糧餓肚子。」
「而自洪武朝開元以來,太祖便擴招了科舉,這一來,更多的寒門學子看到了機會,紛至沓來,就為了能在朝廷裏頭謀個一官半職,然後拿着鐵飯碗,一輩子衣食無憂。」
朱由檢白了他一眼道:「太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除了世家大族以外,普通人也能夠通過寒窗苦讀而報效國家,這也沒錯呀?」
「一開始沒錯,可到了咱們現在,這規矩已經將近兩百多年了,剛剛施行時,確實出了不少能臣幹吏,為大明添磚加瓦,盡責盡忠。」
「但後來,這些寒門學子進入了朝堂,博得一官半職后,便開始報團取暖,官官相護,彼此之間形成不少地區的黨派,在歷朝歷代的黨爭中,都有他們的身影出現。」
「再後來,因為這些寒門學子越來越多,而我大明朝凡是中了舉人,就免稅,許多富商通過捐納成功入仕,數目激增,至萬曆年間,官商便分之不清了。」
朱由檢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滿朝文武,都是女干商?」
「是……」
魏忠賢瞟了一眼前者便低下頭說道。
「不,不是。」
「老奴的意思是說,商人也是可以幹活的,不過,像海瑞那樣一心一意為國家幹活的大臣,基本上是見不着了。」
「但大多數官員們,既是商人的同時,也是能臣幹吏,不過,除此之外大部分的人,都是光顧着吸大明朝血的蛀蟲……」
「先皇年間,曾有意開礦稅、鹽稅,幹事的人正是老奴……」
朱由檢疑惑問說,「這倆樣可是流油的肥差啊,後來怎麼樣了?」
「朝中阻力甚大,即便是當時的老奴,也不敢染指啊,你知道那些正直進言的大臣們說了什麼嗎?」
「你儘管講……」
見之猶豫,朱由檢提醒道。
「他們說,皇上愚昧昏庸,任用宦官亂政,苟收雜稅,乃是與民爭利,日後必生大禍!」
哐!
茶杯摔碎在地。
朱由檢怒不可遏,「你瞧瞧,你瞧瞧,這些大臣們竟然如此不要臉,那是大明的稅收,他們不交也就算了,竟然還倒打一耙,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朝廷身上?」
身邊太監收拾完后,又上了新茶。
朱由檢拿起喝下一大口消了火,指了指面前跪着的人,「你有什麼辦法?」
「老奴願意為皇上背一個壞名聲,這些結黨之人,殺一批,又長出來一批,既然殺之不絕,那便一直殺下去,就不信,沒有一個能幹事兒的好官。」
魏忠賢斗膽說完,身子都在顫抖。
朱由檢猶豫片刻,搖了搖頭,「不成,光殺人,這不是長久之計。」
「那老奴就沒招兒了。」
「不過老奴知道一個人,叫席守明,是個不學無術,被逐出師門的道人,只懂些陰陽術數,雖然落魄,但確有幾分能力,此刻正被關押在咱家為他特製的牢房裏頭,若皇上想見,隨時可以。」
朱由檢狐疑道:「這些老成謀國之言,難不成都是他教你的?」
魏忠賢臉面上帶着幾分羞愧之色,「老奴沒讀過書,對諸多國事也是有心無力,只知死搬硬造,更多內容,都已經在剛才皇上燒掉都那封信中,化為灰燼了。」
「不管了,此人活着就好,你魏公如此重視,想來也不應該是阿諛奉承之人。」
「總算還有個能看清局勢的。」
深吸一口氣,朱由檢來了精神,「那好,着你速速將此人帶到這兒來,朕要向他好生請教一番。」
難免面目的激動。
大明不缺人才,可真有回天之術的人才,實在是少之又少。
魏忠賢勤快的說道:「老奴這就去了。」
見到聖上大悅,魏忠賢心裏頭也感到高興。
這剛一出門,便見到孫承宗還有袁崇煥、王承恩沖他道喜,「魏公這番老成謀國之言,真是振聾發聵,大獲聖寵啊?」
「唉。」
「聖寵不聖寵的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咱們的皇上他真的是一位千古難逢的聖君哪!」
轉瞬他又一臉嚴肅,「日後再提,今日暫且不說,老奴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各位大人,告辭。」
「怎麼回事?」
一頭霧水的幾人面面相覷,實在弄不清情況。
袁崇煥納悶道:「這九千歲今日是吃錯藥了嗎?」
「先皇在時,他都未必有如此癲狂。」
「罷了。」
王承恩招了招手,「隨他去吧,咱們自進去面見聖上,不該問的事情,就少去打聽。」
孫承宗沉默不語,卻若有所思。
新皇不打算處置魏閹,這份肚量,已非尋常帝王可以擬比,再者,又令九千歲如此折服,難道這大明朝,又要有新氣象了?
當今聖上,崇禎皇帝,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君王?
帶着七分猜忌,三分期待的孫承宗,跟着兩人一同進入殿內。
「參見皇上。」
幾人一同行禮。
「免禮。」
「朕是個直性子,有話就直說了。」
「你們二人,都是懂軍事的,一個師傅,一個徒弟。」
朱由檢誇讚道:「一個師傅,收復失地四百餘里,修築關寧錦防線,屯田養兵,整軍扶蒙,乃至關寧鐵騎,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出現的。」
「而另外一個徒弟,先後在寧遠、錦州首次擊敗了后金軍,並一炮幹掉了賊首努爾哈赤,又重挫了他兒子皇太極。」
「朕,有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