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閹黨,送別
這一日,興許是受氣候影響太大,天氣陰沉到了極點,烏雲遍佈,光線黯淡,大民宮廷複雜的走道之中,每隔一段距離便點了盞燈火,遠遠看去,尤顯一片通明。
寒風吹拂,侍衛一身鎧甲難以禦寒,禁不住縮了縮脖子,臉上帶着疲倦之意。
沒等多久,一個身穿深色常服,頭頂黑色束髮帽的老人慢慢的走了出來。
老人一身粗布麻衣,一頭黑白相間的頭髮扎在頭上,露出難以計數的皺紋來,彷彿訴說著他歷經的滄桑,以及蒼老不堪的身軀。
在這深宮的過道之中,不知有多少陰謀與心計暗藏着,可當周圍的僕人和太監見到這位老人之後,紛亂不堪的心中,彷彿也安定下來了一般。
一群人就這樣拎着大包小包走着。
旁邊的一位小太監,走着走着,忽然用袖子擋住了眼睛,啜泣起來。
“哭什麼?”
一身常服的魏公公語氣詫異道。
“兒子,孫子們也要跟着老祖宗一塊兒去受罰。”
“受罰?”
魏忠賢禁不住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眼神凌厲道:“這話誰說的?”
小太監膽戰心驚的站了出來。
“自己掌嘴。”
魏忠賢冷冷說道。
“說了多少次,在宮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以污衊皇上。”
“皇上這是在罰咱家嗎?”
“只是把咱家派去德陵給先帝陵寢督工而已,難道這在你們眼中,就是懲罰?”
正說著,忽然他兩眼一閉,長長嘆出一口氣來,無奈說道:“咱家老了,幹了這大半輩子的活兒,也該休息休息了。”
“一直幹活兒,咱家也受不了。”
“你們跟着咱家這麼多時日,也算是有功勞的,在咱家屋裏頭的地磚下邊兒,藏了二百兩紋銀,你們盡拿去分了吧。”
幾個小太監們聞言,更是悲痛道:“老祖宗,您要是不在這宮裏頭,孫兒們繼續待這兒,又有何用?”
“不如跟着您一塊兒,去德陵督工,那兒都是些累人的苦力活,兒孫們跟着一塊兒去幫着您,也好有個照應,不至於讓別的宵小欺負您。”仟仟尛哾
隨着這帶頭的小太監說完,魏忠賢欣慰的點頭:“不枉我平日裏對你們這麼好,那行,走吧。”
幾個小太監沒再說話,跟着魏忠賢一塊兒往宮門走去,沿途侍衛,並未阻攔,一路坦蕩。
一路傳來,布鞋敲打着平整地面的滴答聲,像是水珠滑落,引人耳悅。
由此,九千歲的決定,將會失去他現在的一切權利,處於完全的被動狀態。
就像是在正史上所記載的一樣,誅殺魏忠賢前,將他發配鳳陽,而魏忠賢在發配中途就得知皇上要殺自己的消息后,便與其隨行黨羽,在旅社內痛飲至四更后,因畏罪,自縊而死。
當魏公公從宮中走出的時候,在北平城寒風吹襲下,更多的則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想當年,權傾朝野如虎,如今,得了一片落寞,悲涼。
“公公,前頭就是宮門了,出了這個門,咱們興許,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身旁一小太監此時臉色已不再悲傷,卻也一片落寞。
魏忠賢聽聞此番言語后,更是笑了一笑,“回不來也好,隨他去吧。”
“先帝對咱家很好,現在先帝已死,咱家自然是要去為先帝守陵,並且要給他把陵寢給修的大氣,修的規整,好讓先帝在九泉之下,也落個安穩。”
“這事兒,咱家早該去辦了,只是一直沒有空,當今皇上給了這個機會,你們覺得,這是賞,還是罰?”
小太監聞言更是難以理解,“可您身居高位,為了給皇上辦事,得罪多少人,又費了多少心血,如今,把您權利就這麼給剝奪了,難道您就不想說些什麼嗎?”
魏忠賢長嘆一口氣說道:“咱家,沒有什麼好說的,也不需要皇上什麼賞賜。”
“信王登基時,咱家當時一時腦熱,差點幹了糊塗事,那時,其實就是死罪一條,難以推脫。”
“皇上要殺咱家,一聲令下,隨時可以,那些黨羽之所以跟着咱家,一方面是因為有好處可撈,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怕,他們有太多把柄在咱家手裏,可萬一咱家把他們供出來,就全都玩完了。”
“公公,您這些年,真是操勞過頭了。”
幾個小太監說完,滿臉都是在替他着想的神色。
然而魏忠賢卻是搖了搖頭,“乾的再多,名聲是臭的,也沒用,名聲再好,不能幹實事,更沒用。”
隨他說完,眼前幾個小太監一頭霧水,根本聽不明白。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門口處的地方,只見面前的宮門慢慢的打開,外頭一陣安靜。
然而,一眨眼,外頭站滿了大大小小的朝廷官員。
“恭送義父!”
凌亂的人們站在外頭,一個兩個都穿着樸素的常服,絲毫不敢在魏忠賢面前有着絲毫的僭越。
整理洪亮的聲音落下,縱是熟知人情冷暖的魏公公,也禁不住有些動容了。
暗處的密探見到此處情景,更是面露精光,提高注意,他是王承恩所派來的人,就想看看,魏忠賢這一走,究竟是氣數已盡,還是說老虎暫時的打盹兒。
然而,這副群臣相送的情景,令人感到唏噓不已的同時,更讓人覺得,外頭的清流們雖然佔據道德和輿論的雙重優勢,但就憑這兩樣東西,便妄想扳倒如此鐵板一塊兒的閹黨,簡直是白日做夢。
且見,兵部尚書崔呈秀,工部尚書吳淳夫,左都督田爾耕,太常卿倪文煥,左副都御史李夔龍,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東廠理刑官孫雲鶴,錦衣衛指揮崔應元,還有各御史,給事中等等朝中大小任職人員皆在此相約送別。
簡易一看,竟有二三十人之多,這些人,便是受盡罵名,在各辦事衙門裏頭任職的閹黨成員。
清流人員在背後口誅筆伐,到頭來真正辦了實事的人,卻是他們。
“你們來這兒幹什麼?”
魏忠賢百感交集的看着眼前的諸位朝廷官員們。
“義父如今處境艱難,皇上如此做法,定是有小人進言所致,我等聞訊,第一時間便趕至宮門處前來相送。”
“請義父放心,孩兒等一定傾盡全部力量,讓義父重回朝堂。”
崔呈秀作為閹黨的首要核心人物,站在最前方對魏忠賢做出保證。
“得了,着什麼急。”
魏忠賢輕蔑的擺了擺手,“皇上真要倒了咱家,你們攔得住?”
所有閹黨,頓時語塞。
“攔不住。”
魏忠賢索性直接便開口說道:“你們在朝廷辦差,皇上一旦下旨查辦咱家,任何與閹黨沾上點兒關係的人,恐怕都會難以倖免。”
“更別提,你們本身就是閹黨中人,就越是難以逃脫清算。”
崔呈秀等人沒有否認,滿臉的擔憂生出,“義父,那該怎麼辦?”
“現在皇上不僅調離了您的職位,更讓您去了德陵給先帝督工修陵,這大權旁落,萬一皇上受人蠱惑,對您起了殺心,孩兒們,可如何是好?”
隨他問說完,身旁的吳淳夫也點頭說道,“如義父遭遇暗算,我等也不會有什麼安生日子過。”
“這話說的實在,咱家愛聽。”
魏忠賢對吳淳夫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慢慢的開口道:“現今東北建奴戰事,各地方的天災人禍,哪件事不需要用到銀子?”
“募捐會是咱們閹黨提出的,一旦倒了閹,清流們那邊能拿出銀子去做軍餉嗎?兩京一十八省的財賦稅收,一年到頭來又能收繳到手多少兩?憑這些卑微的稅銀,夠花嗎?”
“永遠都不夠。”
魏忠賢臉上陰笑着,卻有着一股莫名的自信,“所以你們得清楚一個道理,現在,咱家死不了。”
“因為咱家的性命,在皇上的眼裏,要重於一切。”
以崔呈秀,吳淳夫為首的眾多身居高位的閹黨們頓時間低下頭去,“義父聖明。”
“不是咱家聖明,是皇上聖明。”
魏忠賢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眾人說道:“這段時間,你們可得老老實實的,不要出差錯。”
“否則被那些文官們揪住了把柄,等到皇上視察陝西一帶的驛站回來,誰也保不住你們。”
忽然,閹黨中又傳來一聲疑問,“可義父大人,皇上為何要趁你職位空缺,將一向在南京待罪的曹化淳提上來接替您的位置?”
“是啊。”
崔呈秀想起這回事兒來,“聽說,皇上還要把您的府邸給讓給他暫住,這……”
隨着他問說完,魏忠賢閉着眼睛,慢慢說道:“這曹化淳,乃是當今聖上還是信王的時候,就已經在他身邊待着的近侍,關係自然非同一般,而咱家得罪過他,不僅搞死了他恩人王安,更是害得他被發配南京待罪。”
“皇上既然用了他來替代咱家在司禮監還有東廠提督的位置,這證明,聖意並不是倒閹,因為朝廷缺錢,所以需要一個人,去徹底對付這群清流文臣。”
“或許,皇上把咱家調去給先帝督工修陵,倒是變相的幫了咱家,或許,按曹化淳的性子,接下來這段時間,恐怕朝野上下會有一番大動作……”
崔呈秀還有吳淳夫為首的幾人,皆是面面相覷,低頭說是,然而對於魏忠賢的話,卻是半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