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川都指揮使張興的困局
「這些,你可有做到?」
毛驤繼續追問。
「罪臣……,罪臣惶恐!」
張興把頭深深伏在地上,內心惶恐不安。
他自認為自己是個中規中矩之人,只要不是自己軍隊的事,都一概不過問。
他信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說法,而且沉迷其中,自認為這是一條自保的做法。
哪知陛下竟要求自己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這和他的想法大相逕庭。
這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將身子匍匐在地,認打認罰且由着陛下。
毛驤嘆了一口氣,將張興親自扶到床上坐下。
然後退回到桌邊,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才緩緩的道;「張大人,陛下的話已問完。」
「等咱問完布政使和按察使的話,再處理一些咱禁衛軍內部的事,就可以回京如實向陛下稟報。」
「不知張大人可有什麼要說的?」
「陛下申斥的是!」
張興苦笑着,「罪臣無話可說!」
「多謝毛大人!」
「既如此。」他望着張興,臉上平淡如水,「只是張大人,不知你現在的身體如何?」
「是否還能吃得消……?」
話音戛然而止,但張興知道他沒說完的話中所包含的含義。
於是苦澀的一笑,抱拳道;「毛大人,咱的身體咱知道。」
「無妨,無妨。」
毛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知曉自己話中的含義,就另外轉換了一個話題,「張大人,咱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
「你不妨同卑職講講,現今四川的局勢如何?」
張興靠在床頭,大口喘着氣,虛弱的表象顯而易見,只是精神還可以。
他暗自罵道;「你這個***,剛才代陛下申斥咱,那四川的問題你不是都清楚了嗎?」
「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但嘴上卻道;「毛大人,四川現今的情況就多半如你剛才所說,只是……。」
「只是……。」
他觀察着毛驤的表情,看他可像他說的那樣兩眼一抹黑。
只是毛驤還像剛才那樣面無表情,一點破綻也沒有流露出來。
唉!
他暗自嘆了口氣,想必毛驤已知曉此事了,還是說出來為好。
不然,以毛驤的能耐,以禁衛軍的能耐,就算現在不知,他日亦可知曉。
想到此處,他望向毛驤,苦澀一笑,「毛大人,有一件事,咱都羞於啟齒!」
毛驤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聽着。
過了片刻,張興才鼓足勇氣說道;「毛大人,在三月中旬,咱接到松潘衛送來的捷報!」
「在各路大軍對處在高山峽谷、懸崖峭壁的蠻夷和山匪束手無策的時候,一份松潘衛的捷報,那可是穩定軍心的定海神針啊!」
「咱當時說欣喜若狂也不為過!」
說著,他長嘆一聲,眼神里流露出的落寞和憤怒顯而易見。
「咱當時帶着開心的笑容打開了信箋,越看心中越發憤怒!」
「毛大人,你可知,信箋里都說了什麼嗎?」
毛驤依然面無表情,淡淡的搖了搖頭。
張興忽然悲憤的笑着,只是笑聲比哭聲還難聽。
笑聲漸歇,只有張興悲憤的聲音在空曠的卧室中響起。
「五百人,斬首敵軍一千三百餘,俘獲敵軍兩千一百餘!」
「自己這一方則只損失了五六十人!」
「呵呵!」
「多麼驕人的戰績呀!」
「這是在崇山峻岭的密林之中啊!」
「就是魏國公徐達和已故去的開國公常遇春在此等條件下,也不敢寫出如此戰報,何談還是區區的一個松潘衛指揮使呢?」
他的笑聲滄桑,但更多的卻是憤怒。
「咱當時就斷定這是一起殺良冒功的惡性事件!」
「當即就派出了都司斷事司斷事胡必成前去緝捕何成越!」
「咱原本想着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的想法,想將他帶回都司加以審問!」
「哪知走露了風聲,何成越帶領親兵殺了胡必成,投靠了山匪!」
「咱也因此而染上了病,只能在此處見一見毛大人了!」
說著,他捶胸頓足,咳嗽連連。
毛驤趕忙上前,輕錘着他的後背,安慰的道;「張大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焦急也是枉然。」
「不如將養身子,等候下一任都指揮使的到來。」
咳嗽了半天,張興才緩過來。
他睜着無神的雙眼,看着毛驤,「下一任都指揮使是誰呀?」
「咱認識嗎?」
說完,又咳嗽了兩聲。
毛驤看着張興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雙頰由於生病也凹陷了下去。
他有一絲同情,但僅僅是同情。
他將張興在床頭靠好,另外又拿了一個枕頭墊在張興的後背,讓他靠得舒服些。
幹完這一切,他才在椅子上坐下。
「謝謝毛大人!」
張興虛弱的靠在床頭上,對毛驤感激的說著。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毛驤笑了笑,「來人你可能認識。」
「他叫李梓博,現已被陛下封為博川候!」
「李梓博?」
「他呀!」張興哈哈大笑,精神瞬間也似乎好了不少。
「他能來到四川,是四川之幸也!」
「可是?」
張興望向毛驤,語氣中略帶狐疑,「可是咱聽說他與蒙元韃靼懷有血海深仇,在大漠深處到處尋找韃靼們的蹤跡!」
「他怎麼能來?」
「莫不是毛大人,你逗咱開心的吧?」
毛驤笑笑,「咱逗你開心作甚!」
「他原本不想來,可是陛下硬要他來,他怎敢不來?」
「哦,是這回事啊!」
張興興緻稍減,也尋思着毛驤說的話。
陛下的權威誰敢觸碰?
就算李梓博和原來的陛下並肩作戰,親如兄弟又如何「
還不是一個是現今的陛下,一個還是仍在為他征戰的將軍?
連他都不敢輕易觸碰陛下的虎鬚,那咱呢?……
四月上旬的莫個上午。
桃花已經落下,枝頭上結滿了毛茸茸如珍珠、如翡翠一般小小的桃子。
間或仍有貪戀人間美景的桃花還在枝頭上盛開着。
成都城外,流民穿着衣不蔽體的衣服在暖融融的陽光下,互相捉着身上的跳蚤。
只是流氓地痞已悄然不見,巡邏的官兵與衙役們穿插其間。
雖然有些嘈雜、有些混亂,但流民們臉上卻多多少少有了些笑模樣。
當鐵塔一般的漢子帶着十來個親兵在他們中間穿過,他們只是隨便瞥了一眼,就仍然捉着身上的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