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討債的來了
遺體火化，和後世大不同，一是杜絕封建迷信，送出去的船上除了哭聲，什麼都沒有。不象後世，送殯隊伍哭聲很少，倒是請了樂隊大吹大鳴，有的人家甚至會請人專門哭喪。
二是，後世殯儀館有專門接送的車子，一個電話就搞定了。而此時的舅舅家，因為要省點錢，先用船將外婆運到蘇城東面的葑門，到了那裏再租車去火葬場。
留在家裏的人，路近的，吃過飯就回去上工了。
王奶奶和舅媽的媽媽，把外婆睡過的床上的東西，該洗的洗、該曬的曬。
至於外婆會不會留下什麼遺物，除了幾件衣服，一床被褥，也沒有其它的了。
小美坐在外婆房裏，看着外婆吃剩下的那些東西，這裏有兩個阿姨買來的，更多的是小美這個階段去現代買過來的。
可惜外婆再也吃不到了。
王奶奶收拾好外婆的東西，走進房間看見小美看着一堆東西在發獃，眼睛紅紅的，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孫女早熟，懂事的很，一直在為外婆的身體奔波，而外婆突然過世，她肯定接受不了。
在小美身邊坐下，王奶奶拉起了小美的小手：“怎麼不到外面去坐？你表姐表哥表弟他們都在院子裏呢。”
“奶奶，我覺得我很沒用，對外婆一點忙也幫不上。”小美喃喃說道。
“誰說的？我們乖囡是最厲害的。別的不說，外婆想吃的鰻魚、荸薺，大人都買不到，我們乖囡都買來給外婆吃了。還有那個杜冷丁，你爸爸幾乎問遍了整個鄉里的赤腳醫生，都說沒有，你一下子買到那麼多。還有那麼多吃的，都是你去買來的，哪家老人能吃到這些好東西？”
“可是外婆還是離開了。”小美的眼淚又象斷線的珠子往下滴：“奶奶，我一直以為，能夠到那邊，是老天爺讓我去找東西回來救外婆的，可是還沒等我找到，外婆就走了……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乖囡可別這麼想。有的病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沒有良藥的。奶奶記得你說過，周阿姨在知道外婆這個病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叫延長生命、減輕痛苦。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告訴我們，即使在那邊，也沒有找到醫治癌症的良藥。有的話，你問她，她會不跟你說？”
想到周阿姨的為人，小美點了下頭：“那倒是的。”
“延長生命、減輕痛苦。要做到這些也很不容易的。”王奶奶拍拍孫女的手：“可是我們小美做到了。外婆疼痛難忍的時候，我們的杜冷丁解決了這個問題。還有外婆想吃的東西，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這吃到這些東西啊，外婆心裏肯定很開心很高興的，你知道嗎？開心和痛苦本來就是一對冤家，開心多一點，痛苦就少一點。所以從這些方面講，我們乖囡做的真的非常好！
外婆每次看見你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說你很乖很能幹？其實你做的這些事，外婆都知道呢。她和我一樣，都覺得我們小美是最好的、最能幹的乖囡。”
王奶奶絮絮叨叨地跟小美聊着，勸慰着小孫女：“你開心了，外婆在天上也會開心；你不高興，外婆看見了也會傷心難過。
你也看見了，外婆走時身上幾乎沒有肉了，醒了就痛不痛就是昏睡，這種日子對她來說也是折磨，她離開我們，對她來講實際上是一種解脫。
幸虧有你爸爸這個女婿，給她用了各種好葯，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幸虧有你這個外孫女，能讓她吃到了她最後想吃的東西。外婆心裏肯定只有高興沒有遺憾的。我們也要放下，這樣外婆才能走得沒有牽挂。
如果實在想念外婆，你可以問舅舅舅媽要一樣外婆用過的東西，當成一個念想，留個紀念。”
小美眼睛一亮：“奶奶，可以嗎？我可以拿一樣外婆用過的東西嗎？”
“當然可以，你自己看，要哪一樣，等下我來跟你舅舅舅媽說。”
王奶奶說完，大喘了一口氣，總算是把這孩子的注意力轉移到這上來了。
小小年紀的人，沒想到心思這麼重，害她差點擔心孩子魔怔了。
哎，太懂事也讓人愁，象孫子那樣沒心沒肺，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啊。
王奶奶正在和孫女談心化解心中的愁緒，突然房門口傳來匆忙跑進來的腳步聲：“說是醫院裏來的會計，來討債的。”
回到五分鐘前，很多親戚都回家了，田涇村就是這樣，死者去火化前，親朋好友都會來，磕個頭，送死者離開。吃過飯後，基本都要回家忙農活，晚上，等死者骨灰回來時，一般是在自己家裏吃好晚飯，過來死者家裏看看。
所以此時，除了幾個孩子，就剩下舅媽媽媽等幾個老太在，她們邊聊天邊在準備晚飯，去了一船的人送殯，火葬場離田涇村又比較遠，這些送殯的人回來是要吃晚飯的。
“請問這是顧大寶的家嗎？”一個聲音響起。
老太們聞言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拎着個包，一身中山裝，腳蹬皮鞋，一看就是城裏人。
舅媽媽媽問：“你是顧大寶的親戚吧？你得到消息晚了，家裏人已經去楊家橋送她了。”
楊家橋是蘇城火葬場所在地，大家都知道，一說楊家橋就知道是去火化了。
因為顧外婆娘家曾經是村裡“首富”，幾個老太太都以為是顧外婆娘家在城裏的親戚。
來人很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今天來得如此不巧，病人居然已經過世。
尷尬地笑笑：“我是蘇城第一人民醫院的會計，顧大寶欠醫院的醫藥費還沒付清，我今天是來收賬的。”
“啊！”幾個老太太大吃一驚。
這是很不光彩的事，只有當天在醫院的幾個人知道，王培根夫婦倒是和王奶奶說過，小美也知道。
舅媽嘴緊，可能也是面子問題，就是她媽媽，她也沒說。
所以這人這樣一說，幾人又是驚訝又是心酸。
驚訝於顧家人的膽大包天，連公家的錢都敢欠着，心酸於顧外婆的際遇，人還在火葬場，卻被債主追上門來討債。
想想顧大寶，年輕時也是村裡叱吒風雲的人物，此時落得這個光景，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幾人就這樣獃獃地和討債人對視。
還是舅媽媽媽反應快，想起王奶奶那是滬市呆過的，見過世面的人，馬上跑進房來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