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一頓敘述,雪莉算是聽明白了。
接診過無數患者的資深心理醫生用圓珠筆撓了撓頭髮,
「也就是說你們每天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親密接觸,但不是在談戀愛?」
顧雲月點頭:「是的,有問題?」
雪莉:「……」
虞槐手指悄悄地摸到水晶盤子邊緣,又吃了一塊曲奇餅乾,黃油味很濃,裹挾着奶香味包裹在舌尖,魚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餅乾。
虞槐悄悄地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小珍珠,放到盤子底下,
魚才不吃白食。
正當虞槐伸出預約浴室的手指想要在摸一塊餅乾,忽然見頭頂上聲音響起,
「我可以單獨和虞小姐溝通一陣子嗎?」
雪莉笑眯眯地瞧着虞槐,「小餅乾管夠。」
虞槐騰地一整張臉都紅了,像個被捉了現行的小松鼠,嘴角還殘留着餅乾渣。
虞槐腮幫子鼓鼓:「我,我沒有吃……好吧,我就只吃了幾塊。」
整盤曲奇都沒了。
顧雲月:「。」
認命的用手帕擦去虞槐嘴邊的餅乾渣,「我在門口等你。」
藍發少女仰着頭,無辜地看着顧雲月,帶着芍藥花香味的手帕從嘴角拂過輕飄飄又痒痒的,似乎那香味能勾到人心裏去。
顧雲月淺笑:「小饞貓。」
她揉了揉少女捲曲的髮絲,「別人還以為我餓着你呢。」
虞槐還沒緩過神,已經見顧雲月的背影消失在門邊。
虞槐耳垂微微發紅,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拘謹的坐在輪椅上。
寬大柔軟的輪椅將少女襯托的身形格外纖細,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雪莉端上熱騰騰的烤餅乾,模具做成了海星小魚的形狀,無意間戳中了小人魚的喜好。
雪莉淺笑說:「顧總是個很冷漠淡然的人,我時常感覺顧總大約沒有作為人類的感情,五年時間的治療效果很有限,甚至連讓這位尊貴的客人好好睡一覺都很難。「
虞槐拿起一片餅乾,「很難嗎?」
「顧小姐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就睡得很熟。」
雪莉看着面前着過分單純的少女,「你知道你和顧總在一起意味着什麼嗎?」
雪莉見過許多人,但沒有一個人像虞槐這樣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從那藍色如海洋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雜質,清透的像塊水晶。
用不諳世事來形容都是輕的,像極那個沒有接觸過社會的初生嬰兒。
虞槐歪頭疑惑,「我要給顧總生孩子?」
雪莉:「啊?」
她勸導之詞卡在喉嚨里。
虞槐托腮,「要和她睡,要在她情緒不好的時候哄她,要唱歌給她聽,賺到的錢都要交給她……」
養一個人類怎麼那麼麻煩。
魚把自己的人類救到岸上,一定要對人類負責。
畢竟顧雲月是個離不開魚唱歌,就會頭疼到發瘋的小可憐。
雪莉半晌都沒回過神,「等等,你不記得父母朋友,沒有過去二十年的記憶,甚至腿腳都沒下過地,為什麼會產生如此……」歸順於他人的想法?
她從未見過那麼上道,想要給別人當金絲雀的人。
雪莉想都不敢想,顧雲月到底給這天真的少女灌輸了怎樣罪過的理念。
虞槐真誠:「我腿腳不好(沒有魚尾巴,就算有尾巴也不好看)顧小姐不僅沒有嫌棄我,還每天讓我不餓肚子,她很好。」
雪莉:「……」
唯一的索求就是不餓肚子……
這孩子從前究竟受過怎樣的虐待?
雪莉整理言詞,把重點拉回去,「虞小姐,按理來說我不應該透露患者的信息,但是顧總和您的關係不一般,她的疾病非常嚴重。」
虞槐手緊緊抓在裙擺上,「什麼病?」
五年前在遊艇上目睹父母因為一場意外爆炸死亡,她險些溺水而亡。
那是一場雷暴天氣,大雨不由分說地砸在冰涼的海水裏,雷電轟鳴。
與其說顧雲月是深海恐懼症,不如打說她是PTSD。
看到海水,看到下雨天,看到閃電,聽到雷鳴,甚至聞到咸腥味。
都會發病。
海水對她來說,和死亡無異。
無法單獨面對黑夜,恐懼如影隨形。
前段時間的意外,雪莉以為顧雲月會瘋,但她遇到了榆槐。
……
顧雲月在門外打了好幾個噴嚏,直到身後那盞門緩緩打開,她才將煙熄滅扔進垃圾桶,含了一顆薄荷糖走進去。
一進門就對上了雪莉不贊成的目光。
虞槐張開雙臂,一下子撲到她懷裏,「剛剛沒見到你,我緊張死了。」
聽醫生說顧雲月的癥狀,她心臟難受的一抽一抽。
她的人類也太慘了。
虞槐杏仁眼紅紅地躲在顧雲月身後,用力攥着她袖口的手指關節發白,
她弱弱道:「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從顧雲月的角度,看到少女睫毛輕輕顫動,臉頰靠在自己手臂上,軟軟的溫溫的,比天邊的棉花糖還要讓人有食慾。
顧雲月以為虞槐只是黏人,將目光轉移到醫生臉上,
「情況怎麼樣?」
雪莉欲言又止,「我的判斷和家庭醫生一樣,虞小姐缺少基本的常識,不適合融入當代社會,需要長期療養觀察。」
「或許送到療養院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雲月手輕輕撫摸在少女精巧的下巴上,「我不能住在療養院。」
雪莉聳聳肩,「so,如果虞小姐哪一日想起了過去的記憶,隨時可以離開顧總,但顧總卻離不開虞小姐。」
雪莉心裏對虞槐非常憐愛,「為了自個兒的身體,還請顧總好好珍惜她。」
「上帝會保佑您,我尊貴的客人。」
顧雲月淡淡頷首,「上帝不會保佑我,但我會善待槐槐。」
虞槐聽顧雲月和白大褂談論幾句準備離開,從兜里摸出兩顆珍珠,塞到雪莉手裏。
「我幫顧小姐付錢。」
虞槐咬了咬嘴唇,想着要不要多拿幾顆珍珠出來。
她們人魚的珍珠價值連城,為了自己的人類花,不該心疼。
虞槐:「我家顧小姐勞煩醫生的照顧,今日的小餅乾很好吃。」
雪莉捧着手掌心兩顆沉甸甸的珍珠,整顆心都要化了,把珍珠送回到虞槐懷裏,
「不用,顧總已經付過錢了。」
嘗試包養失敗的虞槐悶悶不樂地從別墅里出來,整條魚都不太好了。
顧雲月打開車門,將自己的外套披在肩膀單薄的少女肩頭,「上車了,我們回去。」
虞槐被身邊的芍藥花香味熏得暈乎乎,這樣的這樣顧雲月的衣袖,「過來一下。」
顧雲月彎下腰,將長發撩到耳邊,金絲眶后的眼睛淺笑着凝視着虞槐。
「嗯?」
只見虞槐從口袋裏拿出幾塊魚形狀的小曲奇,已經有點被壓碎了,她仔細拼接,完整挪到顧雲月手掌心。
「小餅乾很好吃,特意給你留了兩塊。」
少女在陽光下,笑容清澈,眼眸里全是顧雲月的倒影。
「來嘗一口。」
來誇誇我。
顧雲月微微一怔,她收到過非常多昂貴的禮物,所有拿到她面前的東西無一不是經過精心挑選,無一不是精品,
油乎乎的曲奇已經接近碎裂,是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東西。
被虞槐當成珍寶般獻給她。
一陣風過,顧雲月的心臟不可抑制地開始劇烈跳動。
好像是引發了內心深處的心理疾病,但又不太像。
顧雲月低下頭,柔軟的唇觸碰到了虞槐的手掌心,叼起餅乾,含在口中。
甜膩的曲奇,黃油充足,入口即化。
虞槐頓時慌了神,手僵在半空中,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感受到細微粗糙的癢意,那是舌尖舔過手掌心的觸感。
每一顆曲奇碎片都被收入口中,沒有一個顆粒浪費。
虞槐整條魚都熟了,耳邊傳來火車鳴笛聲。
太犯規了!
這個人類怎麼能這樣占魚的便宜!
虞槐眼眶紅的都快要落下淚來,卻不希望顧雲月就此停止。
顧雲月用手帕擦去虞槐手掌心的油膩,像騎士般在公主手背上落下虔誠的吻。
「謝謝槐槐的曲奇,自從父母死後,你是唯一一個給我帶過零食的人。」
虞槐被顧雲月單手抱進車內,「我每天都給你帶小零食好不好?」
顧雲月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每天要貪你這兩口零食做什麼?」
車子路過市中心,顧雲月眼前路過一家老字號糕點鋪,「停車,買一盒點心給你當賠禮。」
顧雲月心中思忖,眼中劃過一抹暗色,是時候該和槐槐簽一份協議確定關係了。
她沒有包養過情人,但也知道遇到有好感的人,該用盡手段留在身邊。
虞槐聽到「點心」兩個字,眼前一亮,「我要小魚圖案的點心。」
顧雲月縱容摸摸少女細軟的髮絲,想起來剛剛雙唇觸碰到她手掌心的柔嫩。
好想,再親一下。
虞槐拉着車門外顧雲月的領子,讓她彎下綳直的脊背,烏黑的長發垂落如同幕布。
她捧着她的臉,觸碰她的唇。
「醫生說你會平時會頭疼,我咬你一下,你就別疼了。」
人魚的吻,帶着風暴的祝福。
顧雲月凝視少女澄澈的眸子,晦暗不明道:「虞槐,你在同情我嗎?」
她不需要同情,同情從某種角度來說,和侮辱差不多。
虞槐搖頭,「我在疼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