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周父是蘇州第一富商,涉及的產業鏈頗為廣泛,其中最為主要的就是織造業,而陪嫁給周瀠月地大多都是綢緞莊和成衣店。
拿回店鋪第二天,瀠月起了個早,都不等府里眾人知曉就帶着管家早早地出了門。
原主的父親夫妻感情和睦,她母親身子弱,極難有孕,人近中年才得了這麼個寶貝疙瘩,自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基本將在上海的所有鋪子都拿來給瀠月當陪嫁。
原主被父母溺愛着,並不是什麼精通生意之人,一嫁到上海便將手裏所有的鋪子都交給了段夫人打理,自己對此從不曾過問。
這也是她第一次來到自己的鋪子,若不是有管家福伯帶路,她都找不到鋪子在什麼地方。
瀠月站在鋪子前,旁邊的商鋪都已經早早地開了門,候着顧客上門做生意,而自家的商鋪卻依然門扉緊閉。
直到快正午時,才有一個婆子拿着一串鑰匙開了門,瀠月等她走到櫃枱后才抬腳進去,可那婆子連句招呼的話都沒有,就像個木人一樣在櫃枱後面站着。
福伯走到她面前,伸手敲了敲櫃枱,那婆子極不耐煩地抬起頭,嚷嚷了一句道:“喜歡啥就拿錢買,煩我做甚!”
福伯一時間也沒有說話,畢竟他主子都還沒有發言,他作為奴僕的也不能多說什麼。
不過他心中還是欣喜的,他早就看明白了這姓段的一家子都是吸血蟲,都仗着這段姻親關係趴在周家身上吸血,若是那姓段的小子對他主子好些,那他也沒有話講,可剛拜完堂,那段家豪就遠渡重洋去留學了,留下他主子獨守空房且不論,還要替他照顧家裏兩個老人。
而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國,身邊卻又帶着一個女的,兩個人明面上是所謂的同窗關係,可實則上卻是不清不楚,他活了這麼久,這些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瀠月一眼望去,鋪子裏掛着的還是兩年前時興的樣式,手一摸,都能明顯感覺到料子生了灰。
正當她準備收回手時,那婆子卻開口大聲斥責了她的動作:“欸!你那人怎麼回事,不買就不要動手摸,摸了就趕緊買單。”
周瀠月一貫是溫婉的好性子,瀠月也也耐着性子,靜靜地睨了她一眼,聲音帶着吳儂軟語似的細膩:“我不摸,怎麼知道這料子合不合我心意?”
那婆子卻不是個好脾氣的,當即嚷嚷道:“我才懶得跟你廢話,趕緊掏錢買了這衣服。”
言語間,她還挽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惡狠狠地插着腰,大有一種要是瀠月不為這件衣服買單,她就會揍她一頓的架勢。
“哪裏有你這種強買強賣的商家?這樣式都是兩年前的了,誰會買。”瀠月不慌不忙地又摸了一下鋪子裏掛着的其他衣裳,聲音仍是帶着清淺的溫柔。
“蘇州首富周伯禮知道吧?這些料子都是從他那裏出來的,都是頂好的貨色,你沒見識就少丟人現眼了。”那婆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瀠月,而後輕嗤了一聲,不屑地說道。
鋪子裏的人均以那婆子為首,見她不待見瀠月,那幾人也沒有動作,只是目光鄙夷地看着她,若是那婆子一聲令下,那幾人必定早早就將瀠月趕出鋪子了。
瀠月聞言頓住了手,回眸眼神示意了一下福伯,他便走到櫃枱前,拿着從段夫人那裏拿到的契約書,說道:“你們都被解僱了。”
原以為這樣能震懾住眾人的福伯,下一秒卻呆住了。
那婆子撫掌大笑,耳朵刻意地向福伯所在的方向靠了靠,故作沒有聽清的姿態,問道:“你說什麼?解僱我?我可是老闆娘的表妹,解僱我?你開什麼玩笑?”
瀠月笑盈盈地從手包里取出契書,當著她的面打開,一字一頓地念道:“攬月閣,歸屬人周瀠月。我怎麼不知我何時多了個年紀大出我這麼多的表妹來?”
那婆子絲毫不見慌亂,而是理了理衣袖,緩緩坐下,輕呷了一口熱茶,道:“那你也忒沒規矩了,按着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姨母,在這裏跟我大呼小叫,你就是這樣在段家當媳婦的?”
“姨母?我成婚時為何不曾見過你?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婆子也當得我一句姨母?”
那婆子沒想到長輩的譜沒擺成,還當著這麼多後輩的面被下了臉子,臉色都氣得發綠了,猛地拍了幾下櫃枱后就癱坐到地上,撒潑似地嚎哭,叫嚷道:“都來看啊,姨侄媳婦媳婦不孝啊,欺負我這個當姨母的了,喪盡天良了啊,都來人啊,給我主持公道啊!”
她那架勢完全活脫脫地就是村口撒潑的老太,就坐在地上不停地拍掌嚎哭,頭髮也被她扯得亂糟糟的像雞窩一樣,她嗓門兒又尖又利,不一會兒,鋪子門口就聚集起了一大群老太太,不時對着瀠月指指點點。
“現在的小姑娘誒,哪裏像我們那幾十年啊?一點都不知道尊重老人,照顧小孩,天天就只顧着自己漂亮了,像個狐媚子一樣,一臉勾欄樣式,哪裏是我們那幾十年的正經媳婦。”
“對啊,你看看那樣子哪裏像是會在家裏做飯的樣子,一看就是個不老實的,哪裏會顧家啊,也不知道誰家娶了一個這樣的敗家媳婦,真是家門不幸啊。”
人群中諸如此類的話語不絕於耳,好似她們清楚地見證過事情的所有一般,每個字都說得振振有詞。
福伯此時有些後悔早上出門時沒有多帶些人手,不然也不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瀠月看着福伯一臉焦急的樣子,絲毫不見慌亂,貼近福伯的耳朵讓他悄悄穿過人群去報警。
如她所料,那些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並未注意到悄然離去的福伯。
看着瀠月沒有說話,那婆子便以為她是怕了自己,更為胡攪蠻纏,她直接伸手扯住瀠月的衣角,甚至不時地往她的裙擺上抹上一把眼淚。
“救命了啊,姨侄媳婦欺負姨母了,不給我飯吃,不讓人活命了啊,沒天良的啊,欺負人了啊,家裏一家老小都靠着我這工作活命了啊,她卻要解僱我啊,這不是要我命嘛,不給活路了啊……”
那婆子倒是個唱戲的好手,字字句句猶如杜鵑啼血般說得悲愴,硬生生將那黑的說成白的,人群里有些婦人甚至拿出帕子開始擦拭起了眼角都眼淚,更甚者不時還發出兩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