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所幸是瀠月不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不然真要狠狠唾棄他這一副軟飯硬吃的嘴臉。
坐上黃包車的段家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緩緩地將酸軟的身子靠在車壁上。
前面的車夫見段家豪沒有動靜,便小聲地提醒道:“老闆還沒有給錢呢。”
段家豪若是身上有錢,也斷斷不會在輪渡上吃那麼多天餅乾,他囁嚅了兩下嘴唇,理直氣壯道:“都住華翎公館了,我能差你那兩塊錢?到了目的地就自然會給你的。”
黃包車師傅聽了這話,雖然心裏有不滿,但他還是拉着車走了。
段家豪提着行李箱走了那麼遠的路,人原本就累得不行了,坐在黃包車上又晃晃悠悠的,不一會,他就睡著了,不時還傳來兩聲細微的呼嚕。
黃包車師傅的腳程很快,不一會便到了華翎公館門口。
車子停下,朱秀玉從黃包車上下來,輕輕推了兩下段家豪的胳膊:“家豪到了,快醒醒。”
段家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哼哼了兩聲,才從黃包車上下來,有幾分茫然地環顧四周的景象。
他剛與周瀠月拜堂后,收到了學院的通知書,他便匆匆收拾行囊離開了家,對華翎公館這個新家,他並不了解,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等他清醒過來后,他才發現自己仍然在華翎公館外,連大門都沒有進。
不願再多步行一步的段家豪轉過頭便斥責黃包車夫道:“不都說了華翎公館裏面嗎?你怎麼拉到這裏就停了,我又不是給不起你車錢。”
聽到段家豪的話,黃包車夫心裏一咯噔,說道:“華翎公館的人進出都需要通行證,只有出行通行證才允許進入的,您不是華翎公館的人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是出國留洋通行證忘記帶了而已,你等着,我馬上讓我家傭人給我送來。”段家豪被黃包車師傅不經意間的一句話接了短,心中有幾分局促,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更為厲害。
黃包車夫本來就是靠時間吃飯,他並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便向段家豪道:“老闆結了銀錢吧,我還急着跑下一趟呢,就像你剛剛同這位小姐說的那樣,要是我少跑兩趟,家裏老小可得餓肚子的。”
段家豪沒有想到這個車夫心思這麼活絡,三言兩語便把他套了進去,一時間他也拿不出銀錢,只能低着頭裝出翻找錢包的樣子。
但兩個黃包車師傅熱切期盼的目光盯得他頭皮發麻,他有幾分厲聲喝道:“等着,我打電話叫家裏傭人送錢來。”
段家豪挺直了腰桿往崗亭的方向走去,借用了公用電話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沒等對面的人說話,他便急忙開口說道:“我是段家豪,快送些銀錢到崗亭來。”
瀠月名義上雖然是嫁給了段家豪,勉強算個段夫人,可這個家中除了胡嫂外,里裡外外都是她的人。
丫鬟在接完電話后,便急匆匆地上樓向瀠月稟報。
她此時換了身月白色的褂子,下襯纏枝花紋百褶裙,頭髮低低得挽了個髮髻,橫插了一支水頭極好的玉簪,幾乎看得那丫鬟移不開眼。
瀠月聽完這話,捂唇輕笑了一聲。
段家豪能這麼快到華翎公館,肯定不是步行,只是她不清楚他是如何說服朱秀玉做出她口中如此侮辱人格的事來。
她換下腳上的拖鞋,穿上繡鞋,拿上一旁的小陽傘便出了門。
瀠月的步子很慢,身後的丫鬟自然也不敢越過她去,等到她走到公館門口,已經約莫是半個小時后了。
那兩個黃包車師傅早已是等得一臉不耐煩,若不是怕得罪這裏面的大人物,他們早早就破口大罵了。
“怎麼是你?”看到瀠月的第一眼,段家豪眼前一亮,即便他再不喜歡她,他也不得不承認周瀠月的確是個美人胚子,再加上從小被富養長大,通身氣質也如明珠華貴,饒是他也不由地多看了幾眼。
瀠月眉眼盈盈地笑了笑,道:“您這說道是什麼話呢?除了我還有誰能來給你送銀錢呢?”
她說著這話時,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目光斜斜地瞧了朱秀玉一眼,並未說什麼話,但卻看得她羞赧地低下了頭。
瀠月大大方方地給了兩個黃包車夫幾大塊銀元,兩人便喜笑顏開地走了。
段家豪看見兩人離開后,心裏鬆快了幾分,拎着行李箱,叫了一聲秀玉,轉頭就走了,絲毫不顧及前來給他送銀錢的瀠月。
瀠月到底不是原主,對男主並沒有傾慕之意,心中倒是不難受,只是更憐惜原主幾分。
明明用着原主的嫁妝去留洋,甚至家中親人也是原主在供養,甚至在休棄原主后也曾多次找到原主尋求經濟上的幫助,即便如此,他心中對原主還是很鄙夷,認為同她這樣與新時代脫軌的人走進婚姻殿堂是他一生的恥辱。
身後的丫鬟是自小跟着瀠月的,見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便道:“都什麼人啊,狗得了吃食還知道搖兩下尾巴呢?也不知道喝的什麼洋墨水,禮義都忘乾淨了。”
“珍珠,少說幾句。”瀠月沉聲低喝了一聲。
原主是個性子單純的人,手上的大部分嫁妝都交給了段夫人在打理,她可不是原主那樣的大善人,都被休棄了還要擔心男主一家的吃穿問題。
段夫人雖然有幾分疼愛她,但也都只是建立在她是他兒子聽話懂事的媳婦,若是她跟她兒子站在對立面,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兒子那一邊。
在那些嫁妝沒有拿回來之前,她並不想跟段家的人發生絲毫不愉快的事情。
瀠月的肌膚自小被養得嬌嫩細膩,才被太陽曬了這麼一會,臉就染上了玫瑰色般的酡紅,她拿出手帕細細地擦拭着額頭的細汗。m.
在她放下手帕的那一剎那,她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露台上,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長衫,坐在藤椅上,不時地呷一口熱茶。
明明一副斯文人打扮,可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仍能感知到對方身上殺伐果決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