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立功
跟着舅媽進了正房，一家人都在。天氣冷的時候，哪兒有燒火炕的屋子暖和呢？都湊在一處熱熱鬧鬧說話呢！
處的感情好了，林嘉禾也少了幾分客套，把帶來的一包松子和木耳獻寶似的遞過去，自己也親親熱熱坐到了姥姥旁邊。
“姥姥你看，我帶的什麼？東北那邊兒的松子兒和干木耳。松子又脆又香，滿口的油。木耳一泡就是一大把，包餃子炒菜都好吃，乾的能放好幾年呢！我這次過去辦事兒特意找人家老鄉買的，都是今年秋的新貨……”
這兩樣東西在本地不常見，就算有供應也未必捨得花錢。一家子都圍過來看稀奇，松子一人一小把分了，年紀小的兩個立刻“嘎嘣”“嘎嘣”的開吃。
“真的！好香啊！油滋滋的，像油滋啦似的……”三舅家的小麗一驚一乍，細細嚼着口裏的油香，覺得比瓜子好吃一萬倍。雖然她每年也只有過年能吃幾把瓜子就是了。
姥爺和舅舅們對松子並不陌生，笑着解釋道。
“這玩意兒，咱們下面公社也有，只是產量不多，本地的松子個兒小，沒有人家東北那邊兒的大，炒一炒啊，味道更香……”
對另外的一包干木耳，姥姥倒是很喜歡。
“這東西好，冬天沒菜了添個新鮮，比見天兒的蘿蔔白菜好，正好過年咱們包餃子……”
得知嘉禾事情辦完已經回來兩天了，又拉着她絮絮詢問這幾天的生活。對老人而言，孩子們工作好不好不要緊，重要的是吃飽穿暖沒受委屈。
這個年月的幸福真的很簡單，忙忙碌碌一天後，一家人圍着火灶烤烤火聊聊天，孩子們燜兩個紅薯，巴巴等的滿眼期待。
男人們的工資發了多少、副食本的供應多了什麼新鮮貨……，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到了這裏都可以拿出來說一說。
幾個舅媽在街道辦接一些計件兒的零活兒，一天賺個三毛五毛的，一個月下來也能補貼不少家用。如果哪天多做了幾件活兒，添了進項，少不了說出來樂呵樂呵。
生活越是艱苦，幸福好似越簡單。
一家老小能填飽肚子，不缺飯吃不缺衣穿，當家媳婦手裏攥着的糧食錢票足夠幾個月花銷，男人的工作穩定工資有盼頭，這樣的生活似乎就足夠讓人覺得平安喜樂。
林嘉禾依着姥姥聽着滿屋子的歡聲笑語，感覺這幸福滿滿的氛圍連自己也包裹其中了。
等敘完了閑話，姥姥主動提起明天過去繼續陪她一起住，嘉禾還想勸，自己和沈明輝都上着班兒，沈明輝更是三天兩頭的在外跑車，很沒必要為了點閑言碎語折騰老人家。
老人偏不聽。
“怎麼，嫌棄姥姥跟你住了？就不興我去你那兒躲躲閑享享清福？見天兒的伺候這一屋子老的小的，還沒個鬆快的時候了！”
老人家扭上勁兒來跟小孩子似的，嘉禾連忙解釋不嫌棄，巴不得有姥姥陪着她呢！
姥爺也樂呵呵的幫腔：“你姥姥閑着也是閑着，過去你們娘倆正好做個伴兒。咱小禾是個好孩子，之前給我們老兩口買的棉馬甲姥爺穿的可舒坦了，又暖和，幹活兒也不累贅……”
大舅媽順着話茬一勁兒的誇外甥女孝順，回想起婆婆這幾天提起在那邊兒的生活，心裏暗暗咂嘴，又是吃肉又是雞蛋的，說不定還真是享着外孫女的福了。
幾人都是一個意思，嘉禾也就沒推辭。商量定了姥姥過去的事，很快就告別了姥爺一家騎車回去。
……
之前火車站報警的事林嘉禾沒放在心上，畢竟在她看來這種牽扯到青銅器文物的案子說不定一查就要好幾個月。
現在咨訊也不像後世那麼發達，她就算想了解下後續發展也沒有什麼追蹤報道——像她這種小民心態的人，一般沒事兒不會主動招惹警察，更不要說上門詢問案情了。
索性，這事兒就被她拋在腦後，只當順手做好人好事兒了。
誰知道立功嘉獎的通知來的這麼突然，她回來上班還沒一個星期，周四這天早上就莫名其妙的被人交到了樓上宣傳辦。
直到見了廠宣傳科的同事和市警局來送獎狀的幹部，才知道關於青銅爵的案子有了結果。而她這個偶然撿到文物促使案件迅速偵破的幸運兒，也因此立功受到嘉獎，獲得了市優秀青年的稱號和一些物質獎勵。
“小林同志啊，你的這個事迹非常有意義，做得好，拾金不昧、雷鋒精神，又幫公安同志破獲了這麼重要的大案，非常值得我們學習，有很大的榜樣模範作用。我看，很有宣傳學習的必要……”
宣傳科的同事表現的比林嘉禾還要興奮，看樣子似乎這個月的宣傳材料有了，拉着嘉禾就說要給她寫一篇專題。
一開口就是官腔的副科長也跟着點點頭。
“不錯，不錯，是很有宣傳意義。這不光是小林你一個人的榮譽，也是我們紡織廠的驕傲嘛！我們廠里的工人同志表現好，得到了市警局的嘉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們紡織廠對工人的思想教育做的很到位嘛！小林覺悟高，也是廠里工作成果的表現……”
辦公室眾人紛紛贊同，甚至有人提議讓她參加一下廠里的五好職工、積極分子等評選，憑她這次立功表現，說不定能拿到其中之一呢？
對此林嘉禾並不詫異，很多年代電視劇和小說對這一時期的描寫着重於破壞，但實際上我國的文物保護工作早早就得到部分領導人的指正和重視，指出向要“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近幾年，先是圖博口領導小組成立，接着是組建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在頒佈了一系列文物揀選和文物流失保護政策后，今年八月份更是下達了《關於進一步加強考古發掘工作的管理的通知》。
明確指出：“出土文物是祖國珍貴的文化遺產，是人民的財富。任何地方、任何個人、任何單位、任何個人都不能據為己有。凡是重要的考古發現，都要及時上報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
“地下埋藏的一切文物，都屬於國家所有。任何單位和個人，都不得私自發掘。嚴禁買賣或變相倒賣出土文物，要堅決打擊文物走私和投機倒把的活動。”
在她印象中，似乎長沙馬王堆墓、秦兵馬俑、三星堆、仰韶文化遺址等等著名考古發現都是在這幾年面世的。
沒辦法，裏面有很多東西太出名了！
兵馬俑就不說了，世界第八大奇迹。馬王堆里的辛追紗衣她記憶就很深刻，上了初中歷史課本的神奇物件兒，千年前古人技藝的巔峰，一件衣服居然不到一兩重，當代人想復刻都很難。
其餘出名的黃腸提湊、金縷玉衣、長信宮燈、錯金博山爐等等耳熟能詳。還出土了大量帛書、簡牘、漆器、陶器，金銀銅錢、木俑、樂器、壁畫等不一而足。
當然，這與現如今農業學大寨廣開農田的風潮也有關，大搞農業建設的同時，難免挖出一些附屬品。
林嘉禾心念一動，趁機詢問這次的案件。果然，跟她猜測的差不多，那天撞她的人是個盜墓賊，平常人口中的土夫子。
“由於當時公安幹警反應快，立即聯繫了車站人員，停止當時的檢票上車。根據小林同志的描述，我們很快抓到了三名嫌疑犯。
經過審訊，得知對方几人是混跡於陝甘豫多地的盜墓賊，上個月收到了本省某地流出的一些文物殘片，追根溯源，問詢而來。在我省××村實施了挖掘、偷盜古墓文物的一系列行為……
警方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被挖掘破壞的古墓地，及時制止了不明群眾的再次破壞。通報上級有關部門后，已經有文物部門專家帶人去做搶救性挖掘保護工作……”
得知確實繳獲了大量珍貴青銅文物，後續還挖掘出土了很多金銀器具、帛書、竹簡等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的物品，在場的眾人無不感嘆慶幸。
“哎呦！幸好沒有被這些盜墓賊偷偷運出去，不然得造成多少損失……”
“是啊！小林這次立大功了！這古人墓里挖出來的東西有多值錢咱們不懂，可今年上頭不是選了一批文物送到法國巴黎展覽嗎？這要是不貴重，能讓外國人稀罕？
聽說那法國的總統皮什麼杜的，八月份還跑來咱們京城的故宮看呢！還有去年那美國總統尼克遜，都奔着咱那故宮文物去，那能不值錢嗎？當時的報紙上寫的清清楚楚，那個熱鬧啊……”
說到這兒有人還大呼可惜。
“也是今年咱們去的遲了，奔着國慶大閱兵去的，沒碰上那什麼法國總統，不然啊！說不定咱還能看看他長什麼樣呢？你說要是能拍個照片該有多好……”
這明顯是參加過之前學習團的，只是想的未免也太好了。
嘉禾聽了一臉無語，要是真碰上人家總統，哪兒還有咱們參觀的事呀！
對於他們說的這些舊消息林嘉禾也有所耳聞，尤其是老尼訪華的事兒，她翻過的舊報紙上正好有專欄介紹，鬧得沸沸揚揚，國內外都引起了轟動。
國際形勢改變，我們和各國的接觸自然而然的增多。
一邊兒是主動派人出國交流，例如“小球帶動大球”的乒乓外交、先後展覽法日英美奧等十幾國的文物外交、雜技團表演；一邊迎來了辛基格、尼克遜、蓬皮杜等重要人物的訪華參觀。
這些在後世歷史課上都有詳細解說，以林嘉禾的眼界自然看的分明。上層冰面未來的破裂，下層早有暗流涌動的痕迹。
除了這些舊消息，宣傳科的某位同事還透露了一個新傳聞。據說，本省今年也要開辦文物商店和博物館，專門用來收集民間散落的各類古代文物器具。
“說不定呀，小林幫忙追回的這些個文物，還有機會送到文物商店和博物館裏呢！這樣的好事兒，說出去都有面子！”
嘉禾沒再關注同事們的吹捧，她現在最關注的是犯罪分子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別自己立功的消息剛傳出去，人家同夥發現原來是被自己坑的，一時心懷恨意上門報復可就糟糕了。
“這個你就放心吧！對方不是什麼專業團伙，我們警方已經聯手嫌犯老家的公安機關，徹底控制了相關人員，不會帶給你什麼隱藏危害的……”
來送獎狀的公安大叔笑着安撫，又詳細的介紹了事情的起源。
“說起來，這起案子其實不複雜，本來只是村裡幾個農民挖地挖出了一些青銅殘片，不了解它的價值，當廢品給賣了，這才引來了不法分子的視線。趁機打洞下墓，偷出了墓室里的大量值錢陪葬品，其中就有小林撿到的那隻青銅酒杯。”
“對此，文物保護部門的工作人員還要我替他們跟你道聲謝呢！你發現后立刻上交那件青銅器，才讓我們及時破獲了這起案件。我們找到現場的時候，墓地已經被很多村民發現，要不是到的及時，恐怕早被哄搶一空了！”
對於公安大叔的感謝，林嘉禾連連擺手，不好意思貪這份功勞。
“怎麼能算到我頭上呢？要說功勞也是公安同志們出力最多，我只是撿了個東西，想着上交還給失主而已。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居然給破案幫上了一點小忙，您真是太客氣了！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盡心扮演着一個普通女工該有的靦腆羞澀，只說都是自己應該做的。
見狀公安大叔更是感慨。
“唉！其實很多時候除了盜墓賊，對墓地破壞最多的反而是周圍的普通群眾，見了感覺值錢的東西就連夜挖開爭搶，不認識的又隨意毀壞。如果都能有小林你這樣的思想覺悟就好了，得少造成多少損失……”
對此林嘉禾也沒有辦法，別說是這會兒，幾十年後不也一樣？
別說無主的墓地了，她小時候正是九十年代鏟地皮最熱的那幾年，有人來村裡收古代銅錢，一個銅錢能換三四塊人民幣。
那時候有老人說以前有過年往房頂扔銅錢的舊習俗，一時間，為了找銅錢，多少壞小子偷偷掀別人家的舊瓦房屋頂，就為了換十幾塊的零花錢。
更有古董熱那幾年，盜墓的、造假的、碰瓷的……，好似一下子從犄角旮旯涌了出來，什麼牛鬼蛇神都紛紛冒頭想摻和一筆。
對這些古董文物的保護，大家不懂的時候有不懂的難，重視的時候又有太過重視的苦。
唉！文物保護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