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善變

一碗底的酒於嘉禾而言已經微醺，但對一幫老少爺們兒來說只是暖了暖身子。

有了熱乎勁兒，胃口也是大開。餓了半天沒人講究什麼客氣虛禮，拿起筷子一磕，紛紛大口吃起來。

酒味兒、菜味兒、餃子味兒……混到一起熱氣騰騰勾的人食指大動，眾人手中筷子來往不停，吃的美了還連聲誇好。

「紅燒肉、辣子炒肝兒，嘿！還整倆硬菜，味道真不賴！」

「別說，這餃子餡兒調的真地道！一咬滿嘴油香，好吃！好吃！」

「那是~，街口飯店的老手藝，豬肉白菜餃子，一塊四一斤，我直接把人家剛包好的五斤包圓兒了！嘿嘿！嫂子，我可沒給你省着，兩個素菜、兩個葷菜、五斤肉餃子，今天讓嫂子破費了！來，咱們敬嫂子一杯！」

許強吃的滿臉高興，回頭還不忘給嘉禾敬酒，另外幾人一聽也紛紛端碗表示感謝，人家花錢張羅一頓好飯，還不該得一聲謝嗎？

「說的對，還沒謝過小林招待呢……」

「嫂子今天破費了，我敬嫂子一杯……」

推卻不過好意，林嘉禾只好強撐着又抿了一小口，笑着再三表示自己酒量一般，心意領了。一邊兒招呼大家別客氣，一邊用吃的壓壓酒勁兒。

沈明輝在旁邊看的直樂呵，見她真喝不了酒，趕忙上去解圍，自己又替媳婦兒回敬了一圈兒。雖然沒少被東子強子拉着灌酒，但心裏是真高興。

今天已經吃過認親飯，倆人結婚的日子還會遠嗎？一想到原先年底結婚的目標，似乎也不是沒希望啊？

中國人的酒桌文化深厚，酒酣耳熱之際桌上人的關係也能迅速拉近。

一頓晚飯，酒足飯飽，幾人謝過挽留，相繼表示要走。一群人說說笑笑送到門口，相互道別。

林嘉禾發現就連寡言少語的東子對她的態度也親近了幾分。

最直接的表現是話變多了，拉着許強勾肩搭背醉氣熏熏里笑的一臉痞氣。

「今天吃了老大和嫂子的、嗝！下回、下回我請，我帶美紅請大家吃飯。放心，絕對好酒好菜管夠……嗝……」

許強喝的也不少，眼前迷迷瞪瞪，但還是很快發現了兄弟話里問題。

「帶誰？什麼美紅、什麼意思？好你個東子，你是不是背着兄弟搞上對象了？你小子藏的還挺嚴實！」

他用力的甩甩頭，不行，還是有點暈。

「算了！今、今天饒過你，明天、明天給我說清楚……」

兄弟倆相互攙扶着出了門，走時還念叨着下次回請。嘉禾哪裏顧得上什麼回請，生怕這兩個醉鬼晃晃悠悠半路直接跌倒在大街上。

「我還是不放心，要不你去送送吧！這寒冬臘月的天，要是在外頭凍一宿可怎麼辦？好人也得凍壞了！」

說了自己的擔憂，她眉頭微皺，急忙推搡了一下旁邊的沈明輝，卻被對方攬過肩膀安撫。

「放心吧！他倆哪個沒有半斤的酒量，今天這才哪兒到哪兒！你沒見他們連包袱都沒落下嗎？表面酒勁兒上臉，心裏頭其實清醒的很……」

見他神情肯定，一點都不擔心，林嘉禾放下心來。畢竟他們兄弟相互之間更熟悉，用不着自己瞎操心。

至於作為長輩的郭叔和性情穩重的老張就更不用她多管了。

一個謝絕了沈明輝的挽留，表示離家半個月惦記家裏老婆孩子，今晚不多呆，要直接回柳樹村兒。

「……自行車我就先騎走了，有這傢伙什兒一個鐘頭我就到家了。別麻煩了！絮絮叨叨不嫌煩，回頭到叔家裏坐坐，你嬸子上回還說好久沒見着你了，記得來啊……」

另一個直言住的不遠，包袱一裹，揮揮手出了門。

「別送了，別送了！明天見，老地方等着……」

送走了客人，又接着去廚房忙活完刷鍋洗碗的活兒，自認為體力不錯的林嘉禾也不禁揉揉腰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這會兒她終於明白沈明輝讓許強上飯店買飯的好意了，這要是讓她親自操持做晚飯，還不得忙活到半夜去。

只不過……，對方的小心思也不少。

呵！表面說是正式介紹認識一下他的兄弟朋友，可實際上呢？還不是暗戳戳的借兄弟的口催婚！

今晚飯桌上被大家輪番祝賀的時候，她心裏不知道有多尷尬，腳趾估計能扣個三室兩廳了！

生氣嗎？也沒有，更多的其實是彆扭。

她轉頭看了眼正幫忙燒火的男人，搖曳的火苗照耀下，硬挺的五官線條都柔和了幾分，明亮清澈的眼睛在火光下映射出柔和溫暖的光芒。

誰能想到最初打算二十七八再結婚的自己，先是一不小心動搖，接着被誘惑心動想談個戀愛，現在不知不覺竟然有了和他一直走下去的想法。

人真是一種善變的動物，尤其是女人。嘴上喊着單身萬歲，一顆心不知不覺卻淪陷了。

「也不能說善變吧！大環境不同，人在社會裏受環境影響，想法肯定要變啊！現在女孩子十七八結婚很正常，相反，二十多還沒結婚才會被嫌棄是老姑娘呢！」

想到這兒，嘉禾臉色一紅，可能是酒勁兒沒過，總覺得臉上熱熱的，頭也有點暈。

真要現在就考慮結婚的事情嗎？好像有點兒太快了吧！

原身是二月的生日，再有兩個月就滿十八歲了吧？

不行！不行！還是有點快，自己應該多考慮考慮，這是一輩子的人生大事，不能輕率做決定。嗯，就是這樣！

只是……

一直拖着，拖得太久會不會導致關係冷淡，最後以感情破裂分手收場呢？

自詡職場精英的某人在這一刻少有的生出了些慌張和無措，畢竟在感情上她也只是個小白，完全沒有什麼談婚論嫁的經驗。

如果有網絡就好了，可以用度娘搜一下別人的經驗分享，也可以匿名求助廣大網友。再不濟，也可以找閨蜜朋友吐吐槽、抒發一下煩躁的心情。

至於眼前的男朋友……

「行了！我燒的熱水好了，趕緊洗漱好進屋裏吧！別再外頭待久了吹感冒。爐子的火別動，我一會兒睡之前會悶好。明天一早我得趕去車隊銷假，顧不上在家吃飯，你自己記得起來，別忘了吃飯……」

男人沒發覺她的打量，只一個勁兒的催促她快點動作。嘮嘮叨叨的聲音，徹底打破了某人的遐想。

算了！自己在想什麼呢！以為能從這種木頭疙瘩身上得到什麼浪漫反饋嗎？呵！不如洗洗睡吧！

第二天，兩人各自銷假上班，生活似乎又一下子回到了正軌。各自忙碌起來，別說談感情的事兒了，連面都沒見着幾回。

尤其是沈明輝，之前鄒老三和王胖子人蔘造假攪和的地下黑市一團渾水，官方清查又惹來一陣雞飛狗跳。雖然最終沒抓到人，但遺留下來的大片地盤和市場空白，卻給了各路人馬爭奪上位的機會。

而人蔘的買賣也有條不紊的在暗中發展開來，聽說藉此機會打通了什麼關鍵人物，雖然少賺了點錢，但安全上徹底多了一份保障。

用沈明輝的話來說，大風吹過，吹跑的都是沒根底的傢伙，有根底的早把上頭關係打通，該喂的都餵飽了。

林嘉禾沒有詳細過問，她早已經跳過了象牙塔的年紀，見識過世俗社會的底色。人和事不能單純以好壞來分類，因為更多的是混沌的灰色。

庫房辦公室里又到了圍着小火爐取暖的艱辛時刻，但這回再也沒人念叨改造暖氣的事兒，心心念念議論的只有「新車間什麼時候招工」「招工怎麼選拔」「會不會優先廠內子弟」等等一系列話題。

小小的辦公室里也多了個生面孔，入冬前摔了一跤的何老師傅一直沒什麼好轉，和廠里商量之後讓自家三兒媳頂了他的班。

就是之前生了雙胞胎兒子的那位，憑着這項「大功」爭過了一干妯里姑子獲得了工作機會。

嘉禾去看過她家孩子的滿月，知道這位新同事姓馬，比自己大三歲，客氣的稱呼一聲馬姐。

別看她婆家工人多，但能得到這個機會可不容易。

「我男人是家裏老小，上頭五個大姑子，個個孩子不比我小多少，眼巴巴都盯着呢，呵！也不看看自己姓什麼，我老公公再怎麼也不可能把工作讓給外人，又不是裡外分不清……」

看的出來這位馬姐很健談，才來幾天就順利的融入了以周大姐為中心的閑聊小隊。只是林嘉禾聽了有些心生不喜，你拿到了接班機會得意就得意吧，幹嘛拉扯什麼裡外呢？

只是人心就是如此，女兒生的就是外姓人，嫁到自己家的兒媳反倒成了自己人，從血緣上看有些彆扭，可從利益角度考慮又似乎沒毛病。

她能理解何老師傅的做法，只是看不慣這位馬姐言語裏的不屑和張揚。

似乎在京城之行后，自己對倉庫這個小辦公室里一成不變的工作和閑聊產生的厭倦。見識過更豐富多彩的世界，誰還能忍受單調又枯燥的乏味生活呢？

「呼……」林嘉禾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放空大腦，調整呼吸。這是她瑜伽課中學到的一種心情舒緩方法，可以有效的放鬆心情，讓思緒更清晰。

幾分鐘過後，她終於減去了心底的煩躁感，日常反省自身，果然，是自己有些飄了！

應該說是有些膨脹了吧！自從接觸到京城機械接收工作和汪晴許青青等人，不自覺的就會把自己提到同樣的層次看待。

但這只是一時的錯覺。

自從入了冬，新廠房建設停工、技術員和工程師被分批送到京城現場學習，暫時沒有需要用到他們的工作。各回各位之後，明顯的落差感使自己竟然一時有些茫然和失落。

而且，連着一個星期在外面跑，果然有些收不住心了。

「go!go!go!林嘉禾，你是最棒的!振作起來，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次努力都會有收穫!」呼吸法調節心情之後，她熟練的使用了心理暗示加激勵提醒自己。

這種情況她太熟了，就和放了國慶七天大假差不多，玩兒瘋了、鬆懈了，看什麼都帶點煩躁。

但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如果只想安逸的鹹魚生活，她早回家躺着了，又不是沒錢沒法兒過活。

起身走了走，跺跺腳暖和暖和身體，她又翻出了自己的投稿計劃，既然有了幾次成功經驗，那堅持下去情況會更好吧？

當一個人悶頭奮筆疾書的時候，時間眨眼飛過。

下了班，收拾好東西，按照早有的計劃林嘉禾準備去姥姥家看看。

到家兩天了，昨天沒顧上，今天肯定要過去說一聲，不然姥姥估計還以為自己沒回來呢。

至於老人家還要不要繼續過來住，她其實無所謂，多一個人陪着她當然樂意，可姥姥家裏兒孫老伴兒都不少，大冷天的，一家人熱熱鬧鬧也挺好。

想到這兒，她都有些羨慕。自己往後肯定是少生優生的一代，兒女說不定能趕上二胎開放，這種子孫滿堂的生活她將來都未必能享受。

得益於林嘉禾上門不空手的好習慣，幾個舅媽對她都非常有好感。聽到她在外面喊人，先後腳迎了出來。

尤其是三舅媽，笑的那叫一個親熱。之前表哥結婚她送的新毛毯，雖然沒張揚，但有眼睛的都看得見。

不算票據，一張新毛毯也要十五六塊錢，比起大表哥夫妻送的價值五塊錢的熱水壺，她這真算是大手筆了！

嘉禾倒沒在乎這個，當初也是感謝姥爺舅舅們替她上門撐腰談工作，之後還幫忙縫衣服縫被子的。人嘛！越是客氣越算的清楚，只當報答在表哥身上了。

現在情況又不同。

經歷過嘉妙下鄉，姥爺舅舅親自上門為她們出頭，幾乎撕破了臉皮，相當於為了她們姐倆徹底得罪了女婿這門兒親戚。

她心裏也感念，原本有幾分利用的心思，現在也多了幾分真感情。何況還有姥姥呢，日久天長的相處，哪兒能沒有個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