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交底
雖然賺了錢，但對方似乎並不高興，兩句話一筆帶過就不再提。
“走私么？”林嘉禾知道，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斷絕內外交易的孤立期，五十年代更有一位霍姓愛國人士行船兩岸，靠“走私”支援國內緊缺物資，最終成就一段傳奇故事，死後得以國旗蓋棺的至高榮譽。
但沈明輝說的這種完全不同，明顯是某些利益蛆蟲為了謀利溝通內外，所圖利益恐怕不小。
等她細問，沈明輝也不隱瞞，直接說出對方目標。
“是黃金和古董，對方一開始只說要黃金，聽說對麵價格高，他們往這邊倒騰一點香煙手錶，換成黃金帶回去立馬十倍百倍的向上翻。後來又要古董，一開口還必須是明朝前的。”
“嗤~”說到這兒他不屑的嗤笑出聲，手臂向後一拄，屈腿盤坐的姿勢也帶着幾分傲氣。
“我再不懂也知道，他們要的那些玩意兒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咱自己都沒幾件兒憑什麼給他們弄走？
我打聽過，上頭原來用古董換外幣那也是有規定的，清朝以後那些才能買給他們。什麼商朝的鼎啊漢朝的鍋呀，那都是國家重器，外人根本摸不着邊兒。
正因為這樣，這伙子人才使了勁兒的鑽營，拿香煙啊、手錶啊什麼的外來貨開道，撒出香餌在京城和周邊招攬人手幫他們幹活。
等我炸了他們的窩兒，官府帶人抄了這些人的老底兒才知道，被他們弄出去的好東西已經不老少了，據說什麼一二級文物也有十幾件兒……”
嘉禾對這種走私文物的行徑深惡痛絕，聽聞他摻和其中本來很惱火，現在一聽，事情似乎還有轉折……
她原本抱胸盤坐，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了。身子向前一傾，用力推了沈明輝一下，催他快說。
“說明白點，什麼叫炸了老窩，你幹什麼了？不會還跟他們有牽連吧？”
她嚴肅警告：“這種事情你最好沒沾手，不然別說什麼大義滅親，反正我不能和你過下去了。我心裏不樂意這種違法亂紀的事兒，倆人想法不同，成天提心弔膽的也湊合不了一塊兒過……”
這下沈明輝不樂意了，一個骨碌翻起身，連忙坐直了信誓旦旦的保證。
“別呀！老子是那種人嘛！怎麼可能幹那種給老爺子丟臉的事！”
他只是想吹吹牛，在媳婦面前顯擺顯擺，誰曉得好處沒討到反而砸了腳。
“老爺子打小就教過我，人呢，要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勤勤懇懇拉了一輩子驢車，給解放軍送過糧，加入過支援鴨綠江的運輸大隊。得了一張小獎狀，寶貝似的藏了十幾年，我怎麼可能幹狗屁倒灶的事兒給他丟臉抹黑……”
沈明輝一臉正色，說起一手拉扯他長大的爺爺語氣懷念，眼眸中閃爍着晶瑩亮光。祖孫倆的感情明顯很深厚，對於這位逝世的老人他態度尊崇，和剛剛弔兒郎當的完全不一樣。。
他又細說了如何發現對方據點，自己又是怎麼寫紙條偷偷上報，最後感嘆道：“也就是那幾年剛鬧起來，我們這些年輕小兵吃香呀，不然誰找幾個半大孩子做事？
我瞎蒙瞎撞賺了這麼一筆，覺得心裏不得勁，點炸了他們一個小窩點兒就跑鄉下躲了半年，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瘦猴他們幾個。
後來才知道，這也不過是人家露出來的一點小邊角，上面查着查着就沒音兒了。心裏存了害怕，就再也沒敢碰過這種事兒。”
男人頓了頓，才略帶惆悵的繼續說：“再後來，我找上爺爺當初在運輸大隊一起工作過的叔伯，藉著老爺子一輩子待人和善的臉面，這才有了現在這份人人羨慕的工作。”
說到工作，就又想起當初那個霸佔他房子搶走撫恤金的混蛋，他語氣恨恨：“當初老爺子走的時候我年紀小沒法兒接班兒，運輸隊上怕我沒人管也給了一筆錢。
後來都被我表叔那一家子霸佔了，還把我給攆了出去。特么的都是一群白眼狼，早忘了靠我爺爺接濟活命的時候了……”
雖說沒有直接開口趕他走，可不給吃不給喝，睡覺也只有倉房的一床破被子，跟攆出去也沒兩樣了。
“也是那時候我認識了強子和東子他們，都是城裏的小孩兒，家裏一個沒了爹，一個生的孩子太多。沒辦法，就在街面兒上混着唄，找口吃的填肚子。
之後有了本錢，我天南海北的跑車經常能弄點新鮮貨色。運輸隊裏的叔伯們幫襯，有時候捎了私貨也讓我幫忙在黑里出手，能賺一點差價。
再加上瘦猴幾個在鄉下拉起了一幫子兄弟，倒騰點糧食和瓜菜水果……，慢慢的，我這生意才幹的有起色……
細水長流么，錢也一年年攢的多了……”
很明顯，後面幾年跑車做生意雖然賺錢的賺的辛苦，卻是他最得意的地方，細節處講的慢，提到幾個兄弟眉宇間也多了暖色。
偶爾什麼時候憑藉自己的能力賺了錢，有些自覺出色的表現，必要不經意的多提一句。眉飛色舞中才展現出這個年紀青年應有的意氣風發和開朗活潑。
當然，這一連串帶着笑聲的講述里也少不了去年的某個冤大頭的身影，畢竟一出手二十噸的白面也不是個小數字。
最後，翻出盒子底層的兩張房契，沈明輝將沉甸甸的一盒子錢財攏一塊兒推到媳婦的身前。
“這是咱們家院子的房契，還有一處院子暫時落在別人名下。離得不遠，就在毛巾廠旁邊，現在被大伙兒當做放東西的一個據點。”
“呶！哥的老婆本兒都在這兒了！以後都交給你保管！”他語氣輕鬆，好像給出去的不是自己的全副身家，而是顆蘿蔔白菜似的。
不是他輕易就相信林嘉禾，而是覺得兩人關係足夠親密。在他看來，倆人搞對象都親過嘴兒了，這自家的媳婦還有的跑嗎？
林嘉禾只覺得胸口驀然生出一股暖流，熱烘烘的，眼睛也有些酸澀。不是不感動，只是不知道說什麼。
曾經男人的桀驁兇狠、沉穩冷冽，偶爾的嬉皮笑臉、弔兒郎當，如今都匯聚到一起，成為眼前這個眉眼帶笑的傻瓜。
昏黃的燈光下，他笑意融融的團坐在你身前，推動全部家產催你收下，像一條拱手奉上亮晶晶寶石的惡龍。似乎溫順的臣服在你腳下，又似乎伸展雙翼兇狠的要將你和寶石全部據為己有……
……
沈明輝這人骨子裏是天生帶着一股子匪氣的。嘉禾相信，如果不是沈爺爺從小的言傳身教打下底子，或許他混着混着就走上了某條不歸路……
所以雖然素未謀面，但她依然非常感激這位老爺子，生前的言行在沈明輝幼年的性格成長中刻下底線，身後的餘澤又庇護他走上正常的工作生活。
雖然私下裏在黑市混生意，但為人做事有情義講規矩，有手段卻能懂分寸，也算瑕不掩瑜。
聽了他今晚的交底兒話，知道了他曾經艱難坎坷的成長經歷。
這一刻，林嘉禾深切的意識到——這個男人是不同的。
他有一股這個時代普通人少有的狠勁兒和闖勁兒，在接下來改革開放的浪潮里必然不甘人後，成為最先衝上去的一波弄潮兒。
如果沒有自己的影響，或許會乘風破浪成為先富起來的那一小撮人。功成名就、花天酒地，甚至抓住時代的脈搏，做到某個行業未來的領頭羊也說不定。m.
當然，除此以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像第一波浪花一樣，被潮流簇擁着停不下腳步，莽撞而又慌亂的捲入種種漩渦中，直到被拍死在懸崖峭壁。
甚至第二種可能的幾率遠遠超過前者。
而現在嘛！情況就不一定了！
林嘉禾當然不會仗着自己超前半個世紀的眼界就真當自己是“先知”，但在某些關鍵節點給予指點，必然能增加讓他以後成功的幾率。
要麼說千金難買早知道呢！
不可否認，這種先知先覺某種意義上來說才是一眾穿越者的最強金手指。
於她自己而言，兩人如今感情正濃，沒什麼分手破裂的先兆，那麼為了以後長久的攜手共進和方便插手對方的事情，自己也可以嘗試漏一些底兒了。
理所當然，不可能是遊戲空間這張底牌，估計只有等她閉眼的時候才會給兒女吐露分毫。
但一些錢財和物資卻沒什麼問題。
畢竟相處這麼久，自己每天的吃喝用度他都看在眼裏。哪怕沒說，應該也有一些猜測。如果未來走到一起，這些都是沒辦法也沒必要隱藏的。
而理由，嘉禾也早就想好了，當然是意外發現了某處前人埋藏的一點金銀，偷偷賣了換成一筆錢云云。
不要覺得狗血，以她前面十幾年的單薄人生經歷和普通的家庭條件來看，這已經是最符合實際也最“合理”的情況了。
畢竟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有跡可查，而如今的大環境也不適合突然冒出來一個有錢的“身世背景”。
“……偶然的情況下得到了一筆錢，我家裏那邊的情況你知道。所以，這筆錢我誰也沒告訴，自己偷偷買了工作，帶着妹妹搬了出來。後來的，你也看到了！”一番敘述多使用春秋筆法，可謂虛實結合。
“至於錢有嘛……”她一時猶豫該說多少。
五六百？好像有點少，往後還有三四年的時間呢！
五六千？會不會太多，要不再折一半兒？
對於媳婦透漏的小秘密，沈明輝只覺得很貼慰，不枉自己把家底兒掏出來，媳婦心裏果然也是有自己的。
至於媳婦自己的身家有多少，他沒問但也有所猜測。當初可憐兮兮說買工作欠了錢、不想搞對象只想一心工作的的某個女人，這相處的半年裏可沒少花銷。
不說平日裏精糧細面，雞蛋肉食不斷，生活水平遠超普通工人家庭。單是去了趟京城帶回來的“土特產”就格外豐富，大半都是平時難搞的各類肉食。
缺錢？估計不會，反而身家頗豐的樣子！
只是想到媳婦對自己的信任，一點也沒藏着掖着，那他還有什麼好問的，管它什麼來路花錢多少，不都是自己家的。打量着從女人身上扣錢，那才叫丟人現眼！
於是，某個自大的男人大手一揮。
“不用了！有多少你自己留着家用吧！不夠的只管找我說，男人養家女人管內么，不缺你這一兩個的……”
他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錯過了第一次了解媳婦深厚家底的機會。並在以後的每一次被震撼到時，想起今天都不禁有些後悔。
“行吧！那我以後慢慢說，反正日子還長着呢……”
嘉禾現在當然高興了，既然你不問，那姐以後拿出多少都沒問題嘍！不是我不說，是你自己不在乎的。今天過了明路，以後兩個人之間她也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錢來用了。
嘉禾一手一把金條，樂呵呵的整理着滿炕亂糟糟的東西，將這些可愛的小寶貝一樣樣收拾整齊。
看着她歡喜的模樣，沈明輝又覺得心癢了。好像抽煙也按捺不住胸膛的彭彭跳動。麻蛋！媳婦怎麼那麼好看，他心裏一動，忍不住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