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女婿
人們都說：三年一個代溝！
同輩人尚且如此，何況是隔了半個世紀的兩人呢？
林嘉禾勸說沈明輝耐心等待轉機是因為知道幾年後風向就會大變。改革開放是一股時代驟風，將掀起無數的驚濤駭浪。
但在從出生就已經習慣票據生活的沈明輝看來，轉機？怎麼可能！
“商店！工廠！就連農村養雞也是集體的，怎麼可能有什麼轉機！”
“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把你嚇壞了！放心，我手腳處理的乾淨，跟我也沒什麼牽連，咱們沒幹壞事，風頭很快就會過去了！”
沈明輝打定主意要走，嘉禾也不再多說什麼。
她看的出來，對方表面上認了栽，心裏其實還沒服輸。這次在人蔘的事兒上跌了一跤，心裏狠狠憋了一股勁兒，還想扳回一局。
“那行吧！你明天走的早，我給你烙幾張油餅，路上帶着吃……”
林嘉禾沒有繼續膩膩歪歪，男人想折騰，攔不住！骨子裏的心氣兒也不是幾句話能勸服。
看看後來那些下海經商功成名就的人，哪一個沒有點百折不撓的折騰勁兒？
區別只是有的人折騰成了，那叫創業艱辛的成功人士；有的人折騰黃了，那叫沒事找事的敗家玩意兒。
推了男人去整理行李，嘉禾挽了挽袖子準備去廚房烙餅。
大晚上重新捅開了火，剛揉上面，姥姥就從屋裏快步走出來，一邊嫌棄的把她趕開，一邊忍不住嘮叨。
“行了！行了！你去壓小火、放好鍋，我來和面烙餅，省的浪費了這金貴的白面。”說著三兩下就把麵糰揉的光滑又勁道。
要說姥姥對這大外孫女哪兒哪兒都滿意，人懂事、工作好，能照顧妹妹、對自己老兩口也不小氣。平日裏過去總少不了提個兩三樣禮，就連她幾個妗子也滿口都是誇的。
可等她一來才知道，嚯！這手面兒也太鬆散了！
家裏雞蛋白面吃起來沒個數，往往沒等雞蛋籃子見底就又添新的。別人家過年過節才捨得吃點白面放點油，她這邊倒好，才幾天，面袋子就矮了一截，油瓶子也降下一寸。
哎呦！這叫老太太那個心疼喲！
哪怕大半都進了自己倆人肚子裏，她也覺着太拋費了。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能賺錢，吃的上愛挑，平日裏工作消耗大也容易虧油水。可這三天兩頭的，不是燉肉就是烙油餅，再多的工資也經不住亂花銷呀！”
林嘉禾面色訕訕，老人家一片好心，這段日子住過來沒少幫忙，這時候可不敢頂嘴。
“姥姥，不是我嘴饞，這不是沈明輝他明天要出車嗎？走的早，路上未必趕得及吃早飯，我給他準備點乾糧！”
剛剛還說三年一代溝，嘉禾跟姥姥之間的代溝也不小。尤其是在吃喝上，老一輩兒人節儉慣了，一顆雞蛋一兩油也要計算着過日子。
沒辦法，現在什麼都是定量供應，家家戶戶差不多，用油炒菜的時候往往只用筷子沾一兩滴，煎一撮蔥花借個味兒。
誰敢像她一樣敞開了用油用面，時不時還想添個肉菜！
可這不習慣了嘛！哪個打工人沒少靠外賣度日，麻辣鮮香都是重油重口。
前世愛美的時候喊着要減肥吃減脂餐，到了這兒，肚子裏沒油水，她恨不得頓頓抱着豬蹄兒啃。
嘉妙在的時候，她當姐姐的是老大，吃什麼花多少也沒人管。空間裏物資也不缺，雞蛋籃子更是只有滿沒有空的時候。
一周七天，至少能吃到三頓肉。
現在換成長輩，她可苦了嘴——空間裏的東西不敢往出拿了，借口飯店買的肉菜也不敢往家帶了。
平常燒菜做飯沒少被嫌棄大手大腳，家裏做飯的大勺也直接被姥姥奪了，至於自己，一邊兒涼快去吧！
“是給小沈帶的？你不早說，他們男人家飯量大，我給他多烙幾張。現在天氣冷，這油餅死面乾巴，三兩天也放不壞！”
得知是給沈明輝帶出門的乾糧，老太太臉上立刻換了笑臉。手下鏟子揮舞的麻溜，不一會兒，廚房裏就傳出焦香四溢的煙火味兒。
“小沈他們出門賺錢不容易，天南海北的跑來跑去，熱了悶汗冷了吃風，出一趟車熬的好幾天睡不上好覺。我給他多擱點酥油，烙的香脆，吃到肚子裏頂餓。
你也別閑着，明早記得煮幾個熱乎乎的雞蛋給他帶上，這麼好的小夥子，你得學着點知冷知熱的本事，別到手的好女婿還給我弄飛嘍！再想找，還能找到什麼更好的？”
要麼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才不到一個月，姥姥對他的好感度就“蹭蹭”一個勁兒的往上漲。
剛住過來還提防對方毛手毛腳，時不時提醒兩句什麼小年輕要有分寸，如今換了態度，對沈明輝比對自己還上心。
要說沈明輝幹了什麼豐功偉績，那也沒有。最初搬回來住，白天上班只有晚上回來打個卡，之後忙起了人蔘的事兒，更是好幾天沒露面。
但是長輩的看法又不同。
“那些嘴上滑溜的不可靠，找對象還得是小沈這樣老實肯乾的人。工作體面，掙得不少。每天老老實實工作，回來家裏活兒也沒少干。煙沒見他抽，酒也沒怎麼喝，哪怕是在我面前裝的，那也是一種表現！
至於忙，忙怎麼了？
那是男人上進肯掙錢，像你大舅三舅，每天傢具廠忙完了回來也不閑着，幫忙打幾個柜子做幾個椅子，五毛三塊的，能賺一個是一個，那都是養家錢。他們多掙一毛，家裏孩子就能多吃一口飽飯……”
沈明輝混黑市做買賣的事情嘉禾自然沒敢往外透漏，對於他好幾天不着家也只含混說給領導幫忙。
大車司機么，拉完了公家活兒還有幫領導乾的私活兒，姥姥見的事兒多，對此門兒清。一點沒介意不說，反而誇他懂事能幹。
用她的話來說：男的女的結婚圖什麼，男人圖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媳婦知冷知熱；女人圖的就是丈夫踏實肯干能賺錢，家裏日子好過。
說現實，說計較，不圖這些你吃什麼喝什麼？
總之一句話：工作好，人勤快，不抽不賭能賺錢。這就是當代好對象標準。
如果此外還能多點溫柔小意，體貼媳婦不容易、照顧孩子和老人，那就真是值得街坊鄰里誇讚的好男人了！
而沈明輝在老人看來自然是超過上述好對象標準的。
論工作——四大頂尖兒摸“方向盤”。
說勤快——家裏大事小情確實沒少干。
抽煙喝酒不算嚴重，品貌個頭更是拔尖兒的那一波兒。
扒拉着手指頭一算，好像自己確實賺了，可林嘉禾心裏還是有點吃味兒。
“姥姥你偏心，合著我吃一點就是大撒手、亂花銷，一說是給沈明輝做的你立馬不心疼了！到底我是親的還是他是親的？”
她一邊擀着餅坯子，一邊笑着扯家常，隨時注意着爐子上的餅快要出鍋，還得立刻遞過去一張生的。
姥姥“啪”的一聲將一張熟透的烙餅剷出鍋，摞到案板上。回頭接過餅坯子還要笑話她。
“誰是親的你不曉得？要不是為了你，我管人家小沈幹什麼？吃飽了撐的！再說了，你那是一點嗎？前兩天的燉羊肉吃到肚子裏就忘了？”
想到這事兒老太太就忍不住心疼，前兒個天冷，這妮子說想吃解放路口的羊湯火燒。
自己嫌貴，沒給她買。
轉天就提了一斤的羊肉回來，說要燉蘿蔔熬湯喝。
那可是一斤羊肉，不年不節的怎麼就非吃不可了？
被姥姥這麼一提醒，林嘉禾也想起了前兩天的羊肉官司，姥姥那個惱啊，案板剁的咚咚響。
最後羊湯雖然吃着了，可老太太也攢了半肚子氣。
“嘿嘿！那也不能全怪我呀！咱家倆星期沒吃過一次肉，我這不是也想着給您補補身體嗎？天天稀飯菜湯，讓人知道了不得說我虐待你么……”
嘉禾面上討好，嘴裏說的更好聽，可姥姥一點沒領她的情。
“哼！給我補身子，我看就是你個小丫頭嘴饞想吃肉，怎麼跟三四歲的娃娃似的，不給吃還不行了！”說著也忍不住笑起來，可不就是小孩子脾氣么，想一出是一出，嘴饞起來眼睛盯上肉就撒不開手。
嘉禾可不認自己嘴饞這口鍋，真想吃她自己躲空間裏偷摸的又不是吃不着，這不是想給老人填補點油水嘛！那羊肉燉蘿蔔兩人吃的滿頭大汗，姥姥明顯也很喜歡。
“要我說，姥姥你也別在吃喝上省着，家裏又不是沒有，熏雞臘肉不說，單一條煙熏豬腿就有二三十斤。咱也別一直放着，拿出來吃啊？也不胡吃海造，隔兩天劈一隻雞、切半塊肉的，這麼老些東西，咱娘倆吃到年底也用不完……”
說實話，空間裏那雞鴨鵝一群群長得肥大，她真不是小氣吧啦的人，若不是沒個好借口，她早七八個盤子擺出來了。人家請保姆還給工資呢，自己這親姥不好給錢，多吃兩口肉、添兩件衣服的又有什麼！
“正好兩邊離得又不遠，姥你回去的時候給姥爺舅舅帶回去些，臘肉切一半、灌腸拿兩節，給大家添個葷腥，也是我這個外甥女兒孝敬孝敬姥爺……”
這話林嘉禾不是頭一次提，姥姥住過來幫了她不少忙，家裏家外收拾的乾淨利索，晚上下班回來也有一口熱呼飯吃。
雖然在一些吃喝小事上沒少嫌棄自己，但能有這麼個人貼心貼肺替你打算，嘉禾心裏不是不感動，滿耳朵嘮叨聽着也是暖乎乎的。
她有心照顧一下，家裏白面雞蛋勤用勤添，催着姥姥吃好喝好，隔三差五從食堂帶點葷菜回來改善生活。姥爺舅舅們那邊也沒忘，家裏的東西都沒遮掩，姥姥三兩天回去一趟，沒少催着她帶點拿點。
可老太太偏不！
“我是來照顧你給你幫忙的，又不是來掏家底摟東西的。你信不信，但凡我帶回去一兩回，你妗子們和幾個表嫂一準得盯上。這麼好的臘肉灌腸留着過年不好？等嘉妙過年請假回來，你們姐倆剛好過個有雞有肉的肥年……”
姥姥心裏想的清楚，親祖孫還分個大家和小家呢，何況是外孫女。她住過來幫忙幹活，這一個月也沒少吃少喝。家裏因此已經省出一個人的糧食定量，他們還想怎麼著？
至於自己和老頭子……
“我們年紀大了，又不上班幹活兒，吃什麼好東西都是糟踐，可別再浪費錢。你們留着自己吃好喝好，安安生生過好自己的日子讓我們老兩口少操點心，就是最好的孝敬了！”
林嘉禾聽的眼睛發熱，老一輩人就是這樣，幹活出力沖在前頭，有好吃好喝的自己捨不得嘗一口也要留給兒孫小輩兒。她鼻子一酸，忽然想到兒時那個半塊餅乾也要留給自己的老人。
人和人的相處就是這樣，如果姥姥真的大包小包往自己家扛，哪怕不在乎東西她心裏也會介意，以後最多當個普通親戚處着。
可老人一門心思替她考慮，既怕拿東西回去惹眼讓舅媽們惦記，又怕她自己手裏散漫攢不住家底。
這樣一心一意愛護自己的長輩，哪怕原來覺得不是親的，相處的時間久了，和親姥姥也沒什麼兩樣。這樣和藹可親又嘮叨個不停的身影，竟然和記憶里的老人漸漸重合。
“姥姥！你真好！”她忍不住撒嬌似的過去抱住老人，手上的麵粉一不小心蹭到姥姥的胳膊上面。
“去去去，一邊兒獃著去！”姥姥明顯不習慣這樣的黏黏糊糊，嘴上嫌棄的趕人，眼睛裏卻透着笑意。
“餅胚子擀完了，我這餅很快也就烙好了，你也別閑着，去問問小沈要帶什麼東西。你幫忙整理整理，別在我這兒礙手礙腳的……”
行吧！生活不是電視劇，擁抱依偎什麼的就別想了，自己的感動還沒涌到眼眶，就被姥姥嫌棄的趕出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