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露天電影
交際的圈子多了，認識的人自然各式各樣，或許世上有見慣了世俗甘於平淡的智者，但絕不包含這一群風華正茂又小有家底背景的。
唱紅歌、跳交際舞、品紅酒、吃大餐……，不說燈紅酒綠也着實瀰漫了不少靡靡之音。
酒後的微醺讓林嘉禾有時甚至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年代，燒雞、煎魚、麵包、刀叉……，這麼小資情調的生活真的不是在夢裏嗎？
當然，從聚會的小洋樓出來后，被迎面的暖風一吹，她也就清醒了。追求高品質的生活和享受嘛，人的天性而已，越是壓抑的大環境越阻止不了胸間的蠢蠢欲動和滿腹慾望。
還別說，喝喝酒、跳跳舞，有美食、有朋友，這一晚上玩兒的還真的挺盡興，怪不得教員也喜歡跳交際舞呢！據說身邊幾位女士也都是跳舞的高手。
實際上，這種舞會從前朝開始就非常流行。勝利后，許多肩上抗星的又把這股風潮帶入了當朝。
在狠抓教條男女牽手都不妥的當下，像交際舞這樣讓人想入非非的活動算是少有能光明正大接觸的機會。
像老電影裏的那種摟腰抱臂當然不存在，革命同志嘛！牽手搭肩也格外斯文。但在娛樂貧乏的環境裏，如此輕搖曼舞已經足夠男女偷眼對望，臉紅心跳了。
這種層次的聚會當然不是嘉禾輕易可以搭上的，據她所知，今天舞會裏好幾位都是S市頂層的大院子弟，剩下中間層的也至少是大廠廠長一級的子弟。像她這樣的小蝦米，也就是個混飯的閑散人員。
和後世對比，你可以把它當成是省級二代名流的交際宴會，單論參與者的身份，一點也不差那位名噪一時的撕蔥公子。
畢竟，整個S市軍政商界的二代子弟，也就這麼一小撮人了。
雖然宴會水準還比不上幾百元的自助餐，但憑藉一個個人的來頭，還別說，林嘉禾真有點受寵若驚的莫名感覺。
這以後，可都是“官倒”的實力選手，改革開放里的弄潮兒啊！說不好，幾十年以後還有在電視上看到的機會，到那時就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了。
當然，倒台清洗的可能也有，畢竟數字團的好日子已經不遠了，誰知道以後各人的際遇呢！
要說能有今天這個機會，嘉禾還要感謝好閨蜜許青青和她的對象白敬琪，這傢伙初次見面雖然不討喜，但S市第一葯企廠長公子的身份確實夠硬，不然也不能把他們三個大燈泡帶進今晚這種頂級的圈子聚會裏。
沒錯，三個電燈泡，分別是汪大美女、她的對象趙隊長，以及孤家寡人的嘉禾自己。
看着兩對情侶抬眼眉梢里全是脈脈含情，林嘉禾暗自憤憤不平，撒狗糧什麼的真是太過分了，不知道關愛一下身邊的同志輕點虐嗎？哼！對象什麼的，自己又不是沒有。
這會兒她倒是想起被拋到腦後的沈明輝了，昨天約聚會的時候考慮他跟自己閨蜜幾人不熟，又不是紡織廠的人，不好意思叫他一起。現在，看着人家卿卿我我，她又沒忍住後悔了。
“早知道是蹭飯局，還不如叫他一起來呢！”
只不過看着前面難的和諧的兩對，她又自覺的給人讓了讓地兒。
汪大美女還罷了，早把趙隊長拿捏的死死的，不說當菩薩一樣供着吧，至少說東他不敢指西。倆人那個熱乎呀，只有汪晴吊著的份兒，沒有她受氣冷臉的時候。
但許青青就不容易了。
自從調到樓上，三姐妹聚會聊天的機會增加，嘉禾也算是看着她一路磕磕絆絆最後和白敬琪走到一起的艱辛歷程。
到了他們兩家這個位置又是思想尚未保守的七四年，說是自由戀愛，但真正的談對象也沒有幾分自由。
這會兒瓊瑤阿姨那陣你愛我我愛他的妖風還沒刮進來呢，小白花戰勝正宮的劇情根本不可能，所以白小弟早前鬧得沸沸揚揚追求的小女工自然是沒機會的。
她家裏還靠着葯企工作呢，怎麼敢跟廠長對着來？
不用白家長輩發話，有心人透了點意思過去，年初這家就給女兒找好了人家。
心上人嫁做他人婦，白敬琪難受嗎？
難受！嘉禾第二次見他時整個人都蔫吧了。
可生活不是電視劇，什麼遷怒家裏介紹的對象什麼抵死不結婚啊，不存在的，老太太再疼他也不可能讓他拿一輩子的大事兒瞎折騰。
有兩邊長輩壓着，該聯姻還要聯姻，該見面還是要見面。
幸運的是，白家家教不錯，當下的社會風氣在結婚這塊兒也非常好，白小弟終究不是什麼戀愛腦，談了一段時間后，對青青的態度也越來越好。
當然，這背後少不了兩個好朋友給她支招，讓許青青在白小弟鬱悶的這段時間裏各種安慰開解和引導。但最重要的還是青青自己的堅持吧！真摯的感情和付出才是最打動人心的東西。
想來白敬琪也發覺了兒時小夥伴對自己早有情意才會有所觸動，畢竟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什麼的，總是有些不同於尋常的回憶和關係。
剝去了第一次見面的臭屁印象，據嘉禾觀察，這位白小弟還算的上是一個談對象結婚的好人選。雖然骨子裏透着股傲氣，被家裏嬌慣的也有些輕狂，但人品確實不錯，講道理有情義，比某些只想哄騙女人的渣男可靠譜多了。
想想後世那些好像批量生產的PUA高手和層出不窮的上頭男，也就難怪很多小姐妹嚮往老一輩人的愛情故事了。
倒不是嘉禾diss男同胞揮舞女拳什麼的，只不過找對象的社會風氣從“七十年代找工人”慢慢轉變成“九十年代靠老闆”后，兩性關係裏摻雜了越來越多的金錢和物質，自然而然的也就失去了老一輩人對感情的堅持和純粹了。
對好不容易得償所願的好友，嘉禾還是很願意祝福他們的，不要說什麼傳統禁錮，就現實而言，倆人能好好在一起已經是最好的走向了。為愛頭破血流的是劇情，平平淡淡的才是生活。
作為朋友，林嘉禾只願他們能在長久的相處后發現各自的美好，這樣在一起的或許不是你最愛的，但對他們自己和雙方的家庭卻是最恰當的選擇。
……
要說那一晚奢靡歡樂的晚宴給林嘉禾最大的感觸是什麼，可能就是對階級更清晰的認知吧！
同一片天空下，有人飢不果腹，終日忙忙碌碌只為一家三餐飯食；也有人輕歌曼舞，悠然自得里享受着美味佳肴和音樂娛樂。
這樣的階層不似後世那樣分明，富豪者一擲千金，貧窮者汗流浹背。但存在的始終存在，並不會因為你出碰不到而消失。又像一場來回播放的歷史篇章，我們好似走在新的時代，又似乎輪迴着舊時代的篇章。
拋開這些無謂的呻吟和感慨，她更深層次的感受到了腳下的真實。自己是真的站在這樣一個即將起風的風口，蓄勢蓬勃，暗藏無窮的動力和渴望。
也難怪沈明輝趟在泥水裏也要奮力拚搏了，多少年後自己的後代是坐在奢華宴會上推杯換盞，還是穿行在繁華街巷裏身披黃袍，看的不就是現在嘛！
當然啦，這些暢想和幹勁兒要揮灑在工作里。下了班，最能引來熱鬧的還是廣播裏晚上放電影的消息。
偶然觸碰到頂層聚會不代表你就成了其中一員，對於林嘉禾而言，那些奢華暫時不屬於她，更親民的娛樂還是看露天電影。
普通人能娛樂的機會太少了，革命話劇、文工團表演、電影院新片子，這些有是有。但不光需要花錢，還要擠占工作時間。除了正在熱頭上約會的小對象，誰又捨得花錢花時間去看呢？
於是，廠里定期播放的露天電影就成了工人們最好的消遣選擇，但凡有通知放電影的機會，晚上甚至顧不上吃飯，攜家帶口就趕過來佔地方了。
工人家屬想來看的也沒什麼問題，有廠里職工帶着，門衛多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電影還沒有開始，里三層外三層的，已經圍成了熱鬧的海洋。
“姐，快來，快來！去慢了就沒有好位置了！我特意回車間拿了兩個線骨碌，咱們到前面挑個好地方坐着看……”
嘉禾跟嘉妙姐妹倆為了看電影，在食堂吃飯吃到一半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不光她們如此，很多工友同事也這樣。
到了放電影的簡陋廣場一看，呵！她們趕的這麼緊，還是遲了一步。前面烏央烏央的一群人，怎麼可能擠到前面！
“要不，咱們就在後頭挑個地方吧！都是看電影么，在哪兒不是看……”
嘉禾原來對這種黑白片子不感興趣，但待的久了就會發現，真香！
黑白的畫質、老套的抗戰游擊隊，但就是讓人看的如痴如醉入了迷，尤其是幾千人聚在一起看的時候，黑壓壓一片卻誰也不敢吭聲。
露天電影，絕對是這個年代娛樂項目的頂級C位。
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可她實在不想為了個位置和上百號人爭搶，沒瞧見前面已經吵吵了好一陣子了嘛，好像就是倆婦女為了自家孩子搶佔位置起的爭端。
“哎呀，後面怎麼看呀？一群男的都比咱們高，一會兒電影一放，站起來也看不着啊！”嘉妙有些不情願，為了看電影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抱來兩個線骨碌，趕時間趕的飯都沒怎麼吃好。
這一下計劃泡湯，讓她忍不住抱怨：“廠里也真是的，放電影的消息快下班兒了才突然廣播，連讓人準備準備的機會都不給。要是早知道這事兒，我晚飯也不吃了，肯定能佔到前面的位置。”
林嘉禾輕笑，真是小孩子脾氣。
“你能想到的別人想不到？總有比你更快更積極的，快別生氣了，咱們找個清凈的地方坐等電影開場吧！”
其實如果想要前面的位置也不是不行，哪裏都有潛規則，放映機附近最好的位置肯定會給領導們留着，憑她臉面往前擠一擠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沒這個必要罷了。
呲呲拉拉的電音響起，幕布前十幾米外放映員開始調試機子。放電影絕對是現在頂頂好的工作，收入高不說還受人尊敬。
為了能請人來放場電影，下頭的公社領導見了都要點頭哈腰，如果再圓滑精明一點，在鄉里來回兜上一圈，少不了划拉點外快收入，這可是扎紮實實的手藝活兒。
不知誰幫忙扯了根電線過來，安插合適，小車一樣的放映機上幾個輪子開始轉動，刺眼的亮光投射到遠處屏幕上開始出現畫面。
“亮了！亮了！有人影了！”
“別說話，別說話……”
“噓！快開始了……”
剛剛還嘈雜一片的場地驀然安靜幾分，不用人指揮，後面趕來的人也識趣的排着隊坐好——放映機不到兩米高，這就要求坐在前面幾排的人必須低下身子，防止阻礙光影投在屏幕上。
也因此，露天電影一般都在晚上播放，白天陽光太烈同樣會影響電影的投放。
之後陸陸續續來的人就更多了，找不到好位置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誰也不想錯過難的的看電影機會，帶着孩子老婆的，更是一路吆喝。
沒辦法，廠里擴招了一千多的新員工，又有來幫忙蓋新廠房的建築人員，人一多就擁擠，原本合適放電影的小廣場也有些不夠用了。
遲來的不敢耽擱，因為放映機已經開始運轉，熟悉的畫面播出，是很多人都看過的地道戰。那種頭上綁毛巾，提着油燈鑽在地下的畫面一出來，大伙兒的議論聲就紛紛攘攘傳了開來。
別誤會，不是嫌棄，而是高興。
這會兒的電影片子太少了，雖然有新的作品，但一般最先出現在電影院。而廠里放映員手裏的片子更新換代的速度就比較慢，甚至好幾年沒有新片子也是正常。
畢竟老百姓才不在乎這個，翻來覆去放十幾遍也依然新鮮。
而老片子也有着其獨特的韻味，至少嘉禾來到這個時代看了三四遍也沒覺得乏味。就像小時候過年放的大戲，圖的更多的是一種氛圍。
正看着，旁邊傳來稀碎的說話聲。
“你怎麼來了？快坐，快坐，已經開始放了……”
“嗯，我們才收拾下工，身上不幹凈，洗了洗才過來……”
昏暗的夜幕下，來人只聽出是個男人的聲音，看不清模樣，林嘉禾只當是妹妹新認識的工友，也沒多問，繼續看着一片人頭和背影前的屏幕。等回頭知道男人的名字，才恍然想起這個人的身份。
什麼孽緣啊！原劇情的男主怎麼會跑來S市呢？她不是做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