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送別
“這也是沒辦法，這家男人自從受了傷止痛的葯就斷不了，每個月都是好幾塊的開銷。大腿上從這裏到這裏，哎呦喂，當初拉了好大一個口子，現在癒合了，多少也有點不利索……”
聽她詢問，主任側着身小聲在嘉禾耳邊解釋，手上還悄摸的左右比劃。末了，雙手一拍，無奈感嘆。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你說遇上這事兒已經夠倒霉的了，誰成想後來幾年都生不出孩子。
為這毛病，夫妻倆偷偷摸摸吃藥熬偏方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湯子。最後瞞不住都知道了，經人家介紹去大醫院檢查才發現問題。唉……，治不了，沒得救，來的也太晚了！但凡早幾年，或許還有兩三分的機會……”
這就是缺乏就診意識造成的醫療事故了，還有點諱疾忌醫，只是這種毛病人家肯定也不願意說出去。
見識過藥品商店和門診部的熱鬧，林嘉禾也清楚，現在很多人不舒服就自己拿點葯或者用民間偏方治療，不到萬不得已沒想過上醫院，也害怕自己的錢打水漂。
別說現在了，就算再往後推幾十年保障制度更完善的二十一世紀，也多的是有病痛寧願忍忍也不選擇上醫院的——天價葯、進口醫療彷彿看不見底的吸金黑洞，讓大部分普通家庭望而卻步。
見自己說的人眉頭都團一起了，主任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有點過，這樣子誰還放心送孩子過去呢？
於是趕緊找補，笑着寬慰道：
“當然了，我們同意他們夫妻倆領養孩子也是經過仔細考察的，雖然因為看病吃藥導致他家條件不太好，但養兩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男的腿腳受傷后被廠里安排看大門，媳婦兒也受到照顧，特意給招進食堂幫忙，雖然比不上正式工人，可再怎麼也是雙職工戶了。以後不用再想着買葯試偏方，憑倆人的工資還過不好日子嗎？”
主任這種大喘氣的說話方式實在有點折磨人，知道對方是這種情況林嘉禾也就放心多了。
同時她也明白了嬰幼院為什麼在考察后覺得這對夫妻是領養孩子的好人選了——經濟條件上或許沒有那麼富裕，但新家庭的組合上確實比普通人家牢固的多。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大，從小養到大，跟親生的也沒兩樣了。
說的自私一點，這種沒辦法生孩子的人家對小妞妞來說反而算得上是好事兒了，總比過兩年人家有了親生的又嫌棄領養孩子費錢，把人趕出家門再次遺棄的好。
不一會兒，妞妞的新爹媽也過來了，看面相挺老實的夫妻倆，衣服收拾的乾淨，看上去似乎特意打扮過，對胡奶奶一家連連感謝，見了孩子也喜氣洋洋。
周圍人都恭維着說好話，什麼看着面善啦、思想高有覺悟啦，又把孩子塞過去一勁兒的誇乖巧聽話，說到底還是心疼孩子，想讓這新鮮出爐的一家人關係更融洽。
收到消息趕過來送別的街坊們都圍在今天作為主角的一家三口身邊，反倒是操持這件事兒的李師傅看情況湊到了林嘉禾這邊。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上次這位小林秘書不是給捐了五十塊錢嗎，後來去嬰幼院參觀，瞧着也很心疼院裏的孩子。
一看有機會，他就琢磨着能不能再多拉點善款，誰知道人家回去后就直接沒了下文。這不，今天正巧又碰上，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試試唄！
對此，嘉禾也是無語的在心底攤手，總不能直接告訴他自己不是不捐，而是已經準備匿名捐助吧？
這位李師傅的口才確實了得，三言兩語就勾勒出院裏經濟狀況緊張和孩子們衣食困難的情況，引的人憐憫共情，不自覺就變得心軟。
要不是知道對方確實是個熱心腸，沒少為院裏孩子們的生活發愁，私下裏還一直悄悄用自己的工資補貼嬰幼院伙食，林嘉禾怕是要把他當搞詐騙的了！
但正是因為了解，她才明白這人舍下臉面四處“化緣”的心酸，如果連基本的吃飯都沒法兒保障，那些在嬰幼院裏見過的孩子們或許就要像曾經新聞里看過的一樣，小小年紀四散奔離在社會上辛苦討生活了。
腦海中不經意的閃過曾經北上遇見的那對騙子祖孫倆，那個小男孩兒將來又會走向何方呢？
最後，她想了想說道：
“這樣吧！也別說什麼捐助了，我能力有限，能拿出來的也不多，您別嫌少，以後每個月我給院裏送五塊錢，就當是補貼孩子們吃飯吧……”
每個月小兩千的大頭都給了，林嘉禾也沒在乎再當一回散財童子，只不過這次就是光明正大用自己的名義了。五塊錢於她不算多，但對於一個普通工人來說稱的上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當然，要說私心也不是沒有。
這會兒的社會風氣上還是很看重人品和精神面貌的，紡織廠的幹部領導也沒少以身作則帶頭捐款。廠里工傷孤寡每個月收到的補貼慰問，一部分也是擋員幹部主動示意，直接從工資里扣下的。
做人嘛！沒有絕對的黑與白，既幫助了別人又能給自己的履歷名聲添點光彩，何樂而不為呢？
李師傅沒想到自己沒抱太大希望的嘗試也有不錯的收穫，連忙表示感謝。
“不少，不少，怎麼可能會嫌少呢？正是有林秘書你們這樣的好心人源源不斷的支持，孩子們才能有個安穩的生活啊！”
他確實非常感激，每個月五塊錢，人家拿出的差不多是工資的五分之一了，院裏能多一筆穩定持續的收入，遠比上次一次性收到的五十塊更有意義。
這邊兩人在相談甚歡，一個再三感謝，一個連連推辭客氣，沒想過談話的內容會被有心人聽到。
門邊上，特意趕來看熱鬧的蘇家二兒媳眼珠子一轉，溜溜的轉回自己家院子方向。
孩子要被送走了，知道消息后的這幾天張鳳英心情複雜，既有拆掉定時炸彈的輕鬆感，又有點覺得對不住孩子的愧疚。
回頭妹妹妹夫又找上門看孩子怎麼辦呢？自己把孩子扔了，消息想瞞肯定是瞞不住。
可這也不怪自己呀？親爹媽都不要強扔到自家門口，能給孩子找個願意要的人家抱走已經是她這個大姨盡心了，還想怎麼滴？真鬧開了，自己這個當大姐的也有道理。
但想想老家的糊塗爹媽，哪個不是又要面子又要裡子，要是妹子嘴巴一歪胡說八道幾句，老太太臉一耷拉，還不一定會怎麼上門罵她呢！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擠在她心裏，原本想去看看的心思也淡了幾分。
收拾兩套兒子小時候的舊包被送過去吧，又被婆婆抓了個正着。自從上次她自作主張送過去半罐子麥乳精，老太婆心疼的呀，盯賊的似的防着她。
這下好了，指桑罵槐的站在院子裏嚷了老半天，說什麼胳膊肘往外拐盡出家賊的難聽話，臊的她門也不意思出了，東西更是不敢再拿。
張鳳英躲在屋子裏生悶氣，老二家的正好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笑嘻嘻的跟她搭話茬。
“嫂子你怎麼沒過去看熱鬧呀？哎呦，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算是開眼了。隔壁人姓林的那可真闊氣，張嘴就每個月給五塊錢。早知道養個孩子還有這種好事兒，那天開大會的時候咱們就該應下……”
她卻是糊裏糊塗撿了個話茬就來八卦，把嘉禾捐錢給嬰幼院的事兒弄差了，還以為錢是給收養這棄嬰的人家，心裏酸溜溜的同時就忍不住講小話。
“這麼有錢也不知道幫襯幫襯咱家，要論孩子多，整條衚衕誰能比得過咱家。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孩子，又是送紅糖雞蛋又是給錢給糧食，她腦子真是撞牆上撞傻了嗎？還不是裝好人給街坊們看，有錢燒的她……”
張鳳英沒心思聽妯娌的酸話，抓着舊包被的手用力攥的發白，心裏一陣一陣的後悔。早知道有這錢，她婆婆肯定能同意收養孩子，自己也不用這樣左右為難了。
緊接着忍不住勾起之前的念頭，又生出埋怨，要拿你怎麼就不早點拿出來呀？現在才說，自己還能咋辦，不是眼睜睜看着外甥女骨肉分離送給別人家嗎？
……
目送夫妻倆在嬰幼院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抱着妞妞離開，林嘉禾有些不舍的同時也了卻了心裏一樁惦念。除了隔壁蘇家大嫂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整個人的心情都是一清。
“世上的事兒哪有什麼盡善盡美呢，我盡了力也就沒有遺憾了，就像之前送的紅薯、現在做的捐助，有人切切實實受了益，也就足夠了……”
命運無常，只願這個可憐的孩子以後的人生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吧！
……
或許是最近連番做好事給她套了什麼buff，雖然不怎麼相信佛家功德積福那一套，但林嘉禾確實感覺最近的工作和生活變得順利很多。
尤其是跟着邵大秘出門開了幾次會，接觸了其他大廠的秘書跟班們，才發現這些圈子裏的水有多深。
如果說不同身份的人代表了不同的能量，那麼這些人的聚集就會自然而然的形成不同的平台。
就像曾經過年的時候，姥姥藉助姻親之前送年禮實現了年糕和魚乾發互換。這些來自各個大廠手握不少人脈的領導心腹自然有自己圈子內的物資交換。
邵秘書這一層次的位高權重資源豐富，動輒幾千幾萬的交易嘉禾摻和不上，或者說是不敢摻和。但和自己差不多的跟班裏也認識了不少說得來的人。
聚聚餐、相互交換一點手頭富裕的物資，不拘是吃的穿的用的，只要不用票，對大家來說都有的賺。時間一久，關係這不就近了嘛！
原本的閨蜜她也沒忘，汪晴和許青青都不是一般家庭，各自家裏的關係、廠里的人脈，天生就比一般人有優勢。只要能互利互惠，坐下一起認識認識，大家不就都是好朋友嘛！
就像蜘蛛編網一樣，當你站的層次高了，掌控的資源、人脈自然也會越來越優異。
更何況林嘉禾她自帶空間外掛，哪怕收斂着只偶爾拿出一點點，也很順利的拉起了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子，並在其中佔得一個重要席位。
這種小圈子搭建的交流平台有它獨到的好處，比如私密性就很高，相互認識，也都是朋友，有什麼交易只限內部消化，新人想加入只能靠朋友介紹。
所有的交易被局限在朋友和熟人之間的交換中，東西流出去也不容易引來什麼追查，安全程度上放心了很多。實際上，也是如今很常見的物資換取方法——沒有票/買不到怎麼辦？找親戚朋友換唄！
一個人有了人脈、有了資源，也就有了交往的價值，當你抬頭看去，自然處處都是笑臉。
至於潘紅霞這位曾經的小姐妹，或許是受了嘉禾上到樓上的刺激，越發想要找個金龜婿，一門心思鑽營婚事，反而和三人越走越遠，關係漸漸淡了。
這也是常事，就像你工作換了公司，之前的同事關係處的再好，也會逐漸變成微信上沉默的最底層。
樓上樓下百米之隔，卻又界限分明恍若兩個世界。缺少了必要的聯繫，人和人之間的情分也就越變越淡了。
自從跟着跑了幾趟外勤，見她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不錯，邵大秘就常常指使她跑這兒跑那的，一點不見客氣。
如今沒有手機電腦和各種APP，想溝通點事兒除了電話就是讓人親自跑過去，領導有命，下頭的人跑斷腿也是常事兒。
嘉禾沒叫苦，讓幹嘛幹嘛，不論是送東西的小事還是有問題需要解決的麻煩差事她都處理的一絲不苟。
憑藉多年的社畜經驗，不說完成的多漂亮，至少任務完成的讓人沒什麼多餘話。讓邵大秘對她更器重的同時，辦公室的同事也隱約多了幾分親近。
廢話，這新人明顯背靠邵大秘這座大山，不管是有背景的還是草根出身的，誰又會沒事給自己招惹麻煩呢？就連一開始有些看她不順眼的燕紅對上她也多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