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送米

那是2000年臘月。距離老李過七十大壽還有六個月。

老李有三兒兩女，都已成家。

農村的觀念，養兒防老。

老李有三個兒子，按理說不會發愁養老的問題，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臉上總是愁雲密佈，眉頭緊皺。

以前老李還喜歡在村裡到處閑逛，也喜歡去鄰居家串門，現在卻寧願一個人悶在家裏。

快到月初送糧的日子了，老李卻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發愁起來，心裏也感到空落落的。

尤其隨着送糧日一天天接近，老李不僅沒有感到一絲絲寬心，反而更是一天天地越發焦躁起來。

老李只得每天心裏自我安慰着，兒子們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們不會不管他的。

但是即使這樣他仍然感到坐立不安，好像忍不住要一直背着雙手不停地在屋內來回踱步才行。

到了晚上更是愁的睡不着覺，只能睜着眼等待天明。

奇怪的是，送糧那天，直到中午老李家裏依然靜悄悄，沒有一個人來過。

”先吃午飯吧，再等等。“老李在心裏安慰自己。“大概是兒子們有事耽誤了，大概很快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就這樣，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家裏卻始終只有老李一個人。

隨着時間的逝去，老李的耐心逐漸消失殆盡，繼而開始感到憤怒起來。

眼看下午就快要結束了。老李決心不再等下去了，起身便往村委會方向走去。

此時隔着一條馬路的小兒子李建黨家也不平靜。

李建黨扛起一袋米要走。身後立馬傳來媳婦美麗的聲音：“你扛米幹嘛，你要去哪裏？”

“月初了，今天是給爹送米的日子。”李建黨回道。

“就你孝順。咋沒見你哥送呢？”美麗譏諷道。

“他送他的，我送我的。這是兩回事。“李建黨商量着。

“要送也是你哥先送，輪不到你，你別去。”美麗不甘示弱地嗆聲道。

“美麗，這都過了晌午了。我看我還是先給爹把米送去。再不送去爹該等着急了。“李建黨再次商量。

“不行。就你擔心你爹等着急了，你哥想不到嗎？你哥都不急，你倒着急了。你急什麼？”美麗還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的意思是哥不送米，我就不能送米嗎？”李建黨開始失去溝通的耐心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怎麼了？難道我說這話有什麼不對嗎？你哥是大兒子，你是小兒子，要送米理應是他先送，他先送還能起個帶頭作用。你先送這算什麼事啊？”美麗振振有詞，堅持着自己的道理。

“我跟你說話怎麼就說不通呢？”

“就是不行，你不準去！說什麼也不行！”

“我不跟你說了。”

李建黨見美麗不鬆口，也不再繼續商量，扭頭就走。

背後留下美麗的一陣陣罵聲。

剛出院子，李建黨迎頭碰上也剛出門到路口轉彎的老李。

此時，美麗的罵聲還在響起。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隨即雙雙尷尬地轉開視線。

老李嘆了一聲氣，把頭扭向一邊，不忍看李建黨的臉。

李建黨不好意思地喊了聲爹后，朝着老李的房子走去。

老李也轉身回了家。

到了老李家，李建黨徑直走向裏屋，豎著放下米袋。

老李坐在屋內椅子上，直直地看着李建黨，沒有說話。

”爹，米放好了。“李建黨朝老李望去，說道。

”好。”老李回道，依然直直地盯着李建黨的臉。

李建黨不敢對視老李的眼，低着頭。

”那爹，我回去了。“仟韆仦哾

“回吧。”老李看李建黨始終不看他，終於移開了視線。

老李心裏悶得像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

晚些時候，大兒子李建國也來了。提着米袋，橫着放在裏屋。

李建國沒有做片刻停留，也沒有招呼老李，放下米就離開了。

等到剩下老李和兩袋米時，老李終於起身，向裏屋走去。

只見兩個米袋一袋豎著一袋橫着，老李只覺得更加惆悵了。

顫顫巍巍把橫着的米袋豎起來，只見原本看上去滿滿的米袋只有豎著的米袋一半高度。

老李感覺到心裏有一口氣堵着出不來。

夜深人靜，老李坐在窗前。

思緒飄回了多年前，忍不住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