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奏
刺目的雷光劃過天際,在遠方落下,直劈向大地。
——轟隆隆!!!
瞬息的寂靜后,雷聲伴着剎那間的慘白,彷彿神明的怒吼,響徹天地。
這卻只像是大幕的開場。
緊接着便是接二連三的雷霆,隨着隆隆不絕的震響,徹底撕裂了夜空。
“啊——”
“阿惟,小心!”
羅惟猛地驚醒過來,手掌下意識緊了緊握着的鐵釺,確認了手心中凝實的質感,這才稍微安下些心來。
耳邊仍舊時不時響起低沉的雷聲,不似夢中那般密集,也不在讓他無法適應,只是羅惟卻依舊獃獃的望着眼前好似空無一物的黑暗。
習慣了的雷聲已不常能讓他在夢中驚醒,只是親人分別前撕心裂肺的吶喊,猶讓他驚醒后再次猛然把頭蜷縮進雙膝。
許久后,羅惟揉了揉臉,緩緩抬起頭吐出口悶氣。
雷光偶爾透進屋內,隱約照亮了羅惟上半身附近的空間。
少年有着半長的短髮,細碎的撒在額前,些微遮過了通紅的雙眼。
夜風伴隨着銀白色的雷光吹進了鐵門上的窗柵,羅惟這才感覺身子涼颼颼的,伸手一摸,後背的衣裳已經濕了大半。
收起臉上鬱結的表情,轉變成堅定,哪怕潛意識裏已經默認了某些事,但只要自己還活着就仍要抱住哪怕最後一絲希望。
羅惟站起身,來到門前檢查了一下自己做的簡易示警機關,又把耳朵貼在門上靜靜聽了一會兒。
自動過濾了低沉的雷聲翁鳴,外面除了夜風間歇拂過傳來的嗚咽,便是一片寂然。
再次確認了繩子和易拉罐、彈簧、鐵絲都原樣完好后,羅惟走回剛才躺坐的地方,剛才背後靠着的同樣是一扇門,木質小門前的地上放着一把烏黑匕首,匕首的位置能保證坐在前面地上的羅惟反手間便可以摸到。
實木小門上帶着一個被砸斷柄的把手。
羅惟俯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咄~的一聲插在門上,再一用力拉開小門。
將匕首插回腰間的皮鞘里,摸着黑熟練的走進屋內一架堆滿各種物資的鐵架雙層床前。
銀光不時透過背後敞開的木門斜照進室內,床上是有着各種花里胡哨包裝的食物、礦泉水、衣物、毛毯……
牆上鐵釘下掛着好幾雙鞋帶相連的運動鞋,牆邊的地上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工具,菜刀、鐵鎚、手電筒、棒球棍、平底鍋……
羅惟放下鐵釺,脫掉風衣,又扒下被汗侵濕了的裏衣,從床上隨意扯出一件同款長袖套上,這才提起鐵釺反身插進木門裏側的把手上,把木門卡緊后,俯身將地上的手電筒打開。
啪——
白晃晃的手電燈光照亮了這個僅有六七平米的小房間。
地上的瓷磚灰撲撲的,雪白的牆面上是一個又一個的鐵釘和小孔,鐵釘下面除了掛着的一雙雙鞋子外,還有一些鐵鎖、鏈條和頭盔之類的東西。
木門正對着的另一側是一扇門框,不過已經被用木條和鐵釘封死了,羅惟走上去伸手按了按,檢查了一番,確認這面由門封死的牆壁依然牢靠之後,反身坐在雙層床的下鋪上。
抽出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瞥了一眼掛在牆上最高處的那口機械時鐘。
還有一個多小時!
羅惟拎着風衣準備翻到上鋪去再睡一會兒。
哐啷啷~
突然一陣隱約的響動傳來。
羅惟臉色一變,
急忙一步跨到木門前,耳朵貼在門上細細聆聽。
果然又是哐的一聲接着哐啷啷一陣易拉罐落地的聲音傳來,雖然不明顯但羅惟已經很肯定是自己放在最外圍的機關被觸動了,這絕對不是意外造成的。
只能是那些傢伙誤觸了!
距離還很遠。
羅惟眼神陰沉下來,迅速回到床前伸手將上鋪的皮夾克撈下來,快速穿上皮夾克,回到牆上取下頭盔和細鐵鏈,動作熟練的將鐵鏈在胸前腋下和肩上的皮扣間穿來繞去,最後穿過腰間兩個皮扣,剛好兩邊各耷拉着一小節,明顯已經演練過很多次了。
皮夾克的用料很足,面質緊實,用的什麼皮羅惟也不知道,上面有很多用鉚釘嵌成的皮扣,相當牢固,羅惟用力拉都拉不斷,這讓他當時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收集了回來。
將噴過黑色啞光漆的改裝頭盔帶上,扣緊安全帶,又把風衣重新穿上,繫緊腳上登山靴的鞋帶,撿起地上的厚背菜刀插進風衣內襯左邊的刀鞘里,右邊的內襯縫了一個細口長條狀的皮鞘,裏面插着一柄打磨過的平頭螺絲刀。
羅惟環視了一圈這個小房間,給自己做最後的思想準備。
深呼吸幾次,慢慢撫平帶着些壓抑和恐懼的內心。
“過不去,就是死,所以,繼續拼了!”
羅惟強行給自己打氣,給自己催眠,要把每一次可知或未知的風險當做是生命得以延續的必須磨難。
要勇敢,要堅定,要冷靜,要殺掉它們,殺掉所有阻擋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敵人。
直到找到他們,或者確認他們……
不,必須找到他們!
羅惟俯下身,從床底拿出一個小單肩包。
啪——
燈光熄滅。
鐵釺被從門把上抽出,木門被無聲打開。
夜已近終點了,靜謐的黑暗裏,間隔了很久才傳來一聲遙遠的雷鳴。
除此之外,羅惟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連風都似不在搖曳。
這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也是雷霆止歇前最後的迴響,直到下一個夜幕降臨。
羅惟腳步緩慢的走出房門,身後是一棟粗糙的單層平房,不像是新蓋的,可確實是幾個月前新近立起來的,那時羅惟還是一個即將踏入大學校門的高三畢業生。
屋前的半舊水泥路已完全不見路面,只積着厚厚的塵土和塌落濺射的水泥碎石。
羅惟身後的小屋是這附近整片街道寥寥幾間撐到現在還完好的矮小平房之一。
面前這片破敗的地方他已經十分熟悉,半蹲着身子在黑暗裏悄悄往佈置在外層的示警機關摸去。
羅惟腳步緩慢,動作幅度也很輕,右手攥着鐵釺前半段,腋下夾住後段,左手輕按着地面,三點着地緩緩移動,前方是一根倒塌的水泥柱,剛好砸在另一頭的牆墩上,在地上形成了一個五六十公分高的三角形通道,水泥柱上還壓着許多磚頭碎瓦。
羅惟俯身趴進洞口,伸手在碎石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個古舊外殼的機械鬧鐘,鬧鐘背後有一個金屬旋鈕,可以上發條定時報響。
藉著風衣遮擋按了一下頭盔上的探燈按鈕,羅惟設定好十五分鐘后鬧鐘會自動響起。
關掉探燈,把鬧鐘放回原地,接着整個人繼續往前,幾步爬出通道另一側的洞口,三點着地降低身高,沿着破敗的馬路往前行去。
腳下是時高時矮的牆體碎塊,整個人基本處於匍匐前行的狀態,能保證前方始終有高於自身的障礙物遮擋。
一路前行了一百多米,越過自己每隔三十多米佈置下的四道警戒線,終於在不遠處的街上發現了一串散落的易拉罐。
視線掃向旁邊一座垮塌了小半的二層小樓,羅惟抿了抿嘴,將緊繃的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用更加輕緩的動作沿着同排的牆腳緩緩靠近過去。
前面那座小樓雖然殘破,但相比於附近其他幾座廢墟已經算是難得的好房子。
隨着接近小樓,空氣中開始瀰漫起一股腥躁味,不只是單純的血腥味,還有一股濃郁的淤泥和枯枝爛葉腐爛混合后的腥臭。
羅惟已經肯定了目標就在這棟小房子裏,現在就要先確認那些怪物到底來了幾隻。
……
“呼嗬…嘶嘶…”
劇烈起伏的胸腔漸漸放緩,彷彿再次從沼澤最深處的刑牢中被釋放出地面,強烈的窒息感漸漸退去,奴拉勒大口喘着粗氣,背靠着牆勾起尾巴一屁股坐在地上。
右手輕輕撫過臉上的傷痕,那是一道刀傷,豎直着從右前額划向下顎,鱗片碎裂,血肉翻出,疼痛並不算什麼,只是傷口經過了右眼,它算是瞎了一半。
幸虧對手砍出這一刀的時候,自己的刀已經提前捅穿了對方的心臟。
亡者的軀體不配擁有先神賜予的力量,沒有一刀砍掉自己半個腦袋就是證明!
胸腹上還有幾處嚴重的刀傷,鱗片也落了大半,哪怕已經用亞麻布緊緊綁縛起來,深淺不一的傷口仍在不停滲出血跡。
不過奴拉勒並不為這些傷勢帶來的痛楚而低落,反而咧開的雙顎表明了它此刻的興奮與激動,哪怕牽動了嘴角的傷口都無法抑制。
身上的傷勢更真切的讓它感受到這一切不是夢,它活了下來,它已經自由了。
多麼寶貴的自由!
敬先神,敬自由!
但現在得先進食了。
奴拉勒用左手握着的彎刀狠狠把身邊一具人類屍體的手臂剁了下來,扒掉殘肢上的衣物,塞進嘴裏囫圇吞下。
傳說蜥蜴人的祖先進食時從來不咀嚼,直到先神賜予了它們一口鋒利的牙齒,它們才在先神的指引下學會將獵物先咀嚼再吞咽這種奇異的進食方式。
然而現在奴拉勒嘴角的傷口讓它無法細緻的咀嚼食物了,只能先效仿蜥蜴人的祖先們。
讚美先神,但請原諒我暫時的不敬。
奴拉勒想着,自己這一口利齒也是來自先神的賜福,卻不用它們第一個品味食物,實在對先神不敬。
心裏嘀咕着些東西,頭顱微微右轉,用僅剩的左眼面向這個殘破的房間,同時打量着地上的屍體。
憑藉先神賜予它的出眾的智慧,不難猜出眼前這人類屍體和先前在門口觸動的“陷阱”間的關係。
嘖嘖~簡陋的陷阱,不枉人類與生俱來的愚蠢。
大概只是上一輪決獵中的僥倖勝出者,雖然活了下來,可最後也只是苟延殘喘,來不及尋找更好的庇護所,逃到這破房子裏佈置了個簡易陷阱就油盡燈枯了,結果最終還是死在了這裏。
“嗬嗬…嘶嘶…”
奴拉勒想着這些,臉上帶着嘲諷不覺哂笑出聲。
“弱小的人類,哪怕在決獵中存活下來,也逃不開成為亡者的命運,掙扎,只是食物們最後的倔強,死亡才是他們永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