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進門
吳念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堅硬的床上。
他翻身起來,明白自己身處一間灰暗的房子。
而在這房子裏,卻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除了他,還有一個鬍子拉碴的青年人。
青年人見吳念醒來,走了過來,冷冷道:“穿上鞋,我帶你去報到。”
吳念感到莫名其妙,問道:“報到?去哪裏報到?”
青年人哼了一聲,道:“你既進了生死門,當然就是立志做門徒了。”
吳念驚聲問道:“生死門?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青年人並沒有回答吳念,只是怒聲訓斥道:“少啰嗦,快跟我走。”
吳念見狀,沒敢猶豫,很快就穿了鞋,跟着青年人走了出去。
兩個人出了屋子,很快就走進了一條窄巷。
這窄巷的兩側是一間間依次挨着的小房子。只不過,一路走去,卻沒遇見一個人。
這窄巷不是一般的長,走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盡頭,反而是折轉進了另一條巷子。
在這條巷子,有很多人,只不過都是些看着古里古怪的人。這種古怪,倒並非先天的古怪,而是後天形成的古怪。
他們有的人瞎了一隻眼睛,有的人缺了一隻耳朵,有的人臉上留着刀疤,有的人缺了一條胳膊,有的人缺了一條腿……這些人相對來說還算正常。
讓人驚駭的卻是這樣的人,缺兩隻眼睛的,缺兩條胳膊的,缺兩條腿的,甚至,還有缺四肢的。像這樣的人,不僅不能算是正常人,就連生存已經十分困難了。
可是,無論是哪一種人,他們都還活着,就算爬在地上,他們也是活的。他們幾乎是兩字排開,從巷口直排到巷尾。
見這情景,吳念已經驚駭非常,更不敢繼續走下去。
青年人見吳念舉步不前,斥聲道:“還不走,站着幹什麼?難道你的雙腿也沒了?”
吳念聞聲,趕緊跟了上去。
在走過這些殘疾人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都發出了詭異的笑聲,這笑聲讓吳念感到毛骨悚然。
於是他一步上前,直拽住了青年人的衣尾。
青年人冷笑一聲,譏聲道:“這麼膽小,還敢進生死門?”
等走完了這條巷道,進了另一個空蕩蕩的衚衕,吳念將手從青年人的衣衫鬆開,輕聲問道:“他們為何成了這樣?”
青年人嘿嘿一笑,道:“為何?當了門徒被人砍的唄!告訴你,以後你的刀如果不快,你也會變成他們這樣。”
這句話之後,吳念大駭,嘴裏念道:“我不當門徒,我不當門徒。”
青年人嘿嘿大笑,道:“你不當門徒?能不能選上還很難說呢。”
就在這時,兩人已經到了兩扇緊閉着的高大鐵門前。
青年人對着鐵門沉聲喝道:“新人來到,開門甄選。”
一聲之後,鐵門緩緩向里開啟。
在門裏的,除了兩個分站兩邊的威武持刀武士,還有一個趴在一張桌前的青年男子。看他頭大臉圓,五官飽滿,倒是很有福相。
圓臉男子輕輕撇了一眼吳念,又看向青年男子,悠然道:“劉成,你帶來的這個外形倒是不錯,就是感覺沒有脾氣。”
劉成沉聲道:“這個是宗主府介紹過來的。”
圓臉男子一聽,立刻就嚴肅起來,看着吳念,問道:“叫什麼?多大了?”
吳念低聲道:“吳念,十二歲。”
圓臉男子捉着筆,
幾下就將信息寫在了紙上,用提醒的語氣道:“以後說話大聲一點。”又問道:“是否學過武功?”
吳念將嗓門提高了一些,道:“跟爹爹學過一點。”
“學的什麼武功?”
“爹爹教的,不知道是什麼武功?”
“在這裏演練一下我看看。”
吳念聞言,默想了一會兒,就擺起手勢,盡最大的限度演了起來。
吳念不知道,自己演的這一套拳法,正是父親吳靜遠的成名絕技。只不過,他學的時候從不用心,所以基本沒有學到這套拳的精髓。
可是,吳念這樣演練下來,圓臉男子就現出了驚容。他自然看出了拳法的出處。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吳靜遠。”
“這——”圓臉男子盯着劉成,用確認的語氣問道:“他真的是宗主府介紹過來的?”
劉成冷冷道:“蘇濤,你只管收下就行,哪那麼多的廢話?難道宗主府的人會沒有你懂?”
蘇濤聞言,點了點頭。
劉成二話沒說,就帶着吳念走了進去。
兩個人沒走幾步,就進了一個封閉起來的高大建築。
這高大建築,從外面看,是一個整體。可是到了裏面,卻就分成了無數的房間。
每一個房間都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很小。在這密集房子的盡頭,卻是一間極為寬闊的房子,在這間大房子的外面,卻站着好些持刀的黑衣勁裝漢子。
劉成帶着吳念到了左手第二間房子,用手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開,沒有人出來,卻只伸出了兩隻手,手裏是一套被褥枕頭。
劉成對吳念使眼色,吳念心領神會,就接過了被褥枕頭。門立時關閉。
劉成在一團被褥里瞅了瞅,就從裏面拽出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着一個數字:左七。
兩個人繼續走,走到左手第七間房前,劉成又伸手敲門。
門開之後,一個碩大的少年腦袋探了出來。大腦袋少年沖兩人瞅了一眼,立時就將門徹底開啟。
劉成對吳念道:“以後你就住這裏。”說完就走。
吳念看着劉成走出,心神恍惚起來,更沒有走進這房間的想法。
大腦袋少年一拽吳念的手,直將吳念拽進了房子。
進了房子一看,地上擺着六個木板床。四個少年躺在床上,都用一對神色極其平常的眼睛看着吳念。
大腦袋少年伸手指了指最裏面的那個空床位,對吳念道:“那是你的床。”
吳念點頭稱謝,抱着被褥就走了過去。他把被褥放到床板上,開始鋪床的時候,大腦袋少年就到了他身前。
顯然,大腦袋少年對吳念很感興趣。
“喂,你是怎麼來的?”
吳念輕聲道:“糊裏糊塗,就到了這裏。”
大腦袋少年嘿了一聲,道:“這裏誰不是糊裏糊塗進來的?”
他幫吳念鋪平一個床角,又道:“你知道你以後要幹什麼嗎?”
吳念疑色問道:“不是說做門徒么?”
大腦袋少年冷笑一聲,道:“門徒?那可是非常非常難的。咱們嘛,就是挨打的。”
吳念驚聲問道:“挨打?”
大腦袋少年點了點頭,道:“沒錯,挨打是成為門徒的必經階段,也是初級階段。只有受得住武者的擊打,才能進行下一階段的訓練。”
吳念泣聲道:“我不做門徒,我不想做門徒。”
大腦袋少年嘆息一聲,道:“那可由不得你,只要進了這裏,想要退出,就只有死。”
吳念一聽這話,卻就慌了神,可他內心一盤算,覺得還是不能在這些同齡人跟前表現得太軟弱,於是就強裝鎮靜,默不作聲。
大腦袋少年就微笑道:“你也不要難過,其實,在這裏好好訓練,有朝一日成為門徒,那可就厲害了。”
他看着吳念,眼睛裏閃着激動的光,問道:“知道什麼是門徒嗎?”
吳念搖了搖頭。
大腦袋少年興奮地說:“門徒就是頂級殺手。要不是來到這裏,我可真不知道我還有個殺手夢。”
吳念不想聊殺手,就問大腦袋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大腦袋少年嘿嘿一笑,道:“我叫阿豬。”
吳念雖然在這之前從沒有出過山谷,可是他也知道沒有人會用豬給自己起名。此外,吳念從小跟着父親學書,對姓氏很是熟悉,卻從未聽過有阿這個姓。
“你為什麼取一個這樣奇怪的名字?”
“這名字可不是我取的,是管事給我取的,來這裏的人都要取一個跟我類似的名字,不信你問他們幾個,都有呢?”
說完,阿豬轉身,對其他四個人道:“喂,把你們的名字給新來的兄弟說一下。”
“我叫阿丑。”
“我叫阿貓。”
“我叫阿狗。”
“我叫阿熊。”
四個人念完名字,吳念只覺得太過離譜。怎麼可以給人取這樣的名字?他完全理解不了。
於是他又問阿豬:“那你們之前就沒有名字嗎?”
阿豬道:“我自記事起,-就在奴隸車上了,奴隸可是不配擁有名字的。”他又笑起來,道:“所以說,還是這裏好,一來就得到了一個名字。”
他很喜歡笑,可是笑的時候,他肥大的嘴唇就上下各縮成一團,倒真是和這個不雅的名字有些相符。
吳念又問其他四個少年,他們卻都不願意說話,只是安靜地躺着。
在阿豬回到自己的床位不久,阿狗緩步走到吳念的床前。蹲坐下來,他看着吳念,輕輕說道:“我以前有名字,叫做陳玉。”
吳念嘴裏念道:“陳玉。”又贊道:“這可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也就在這一聲之後,阿狗就傷心地哭起來,眼淚像雨線一樣往下流。
“哎呀,別哭了,在這裏哭有用嗎?”說話的是阿熊,他體格最大,看着確實像一頭熊,但是他卻並不魯莽,反而給人很理性的感覺。
“就讓他哭吧,哭過就不傷心了。有時候,我也偷偷哭呢。”這是阿貓。阿貓的聲音有點尖,長得不算強壯,卻很矯健。從他的說話來看,他挺會理解別人。
接下來,就是集體的沉默。可是在片刻之後,沒有說話的阿丑突然翻身直接站了起來。
“我一定要成為殺手,我要殺光所有欺負我的人。”他緊握着雙手,可是細小的眼睛卻讓人難以信服他的豪言,歪斜的嘴巴更因憤怒而更加變形。
可是,他顯然說出了除吳念外所有人的心聲。於是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一個粗壯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