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獨行1客 雲中風華
其實在今天之前，樓斟雨沒有聽說過江湖上有霸王槍破陣子這號人物，畢竟這種大開大合的修羅殺伐之槍，非千人屠難以修出這般兇殺之氣，非大毅力者能壓抑住其中亂心煞意，一介江湖散人，修出這樣的槍，只能說難，難，難！樓斟雨思索一下，覺得更像是邊軍之類的地方的軍中高手，然而若真是邊軍出來的高手，卻怎可能放他而去，實在是疑惑...
可畢竟樓斟雨十年來幾乎未踏出夕顏谷，只有在寥寥幾個時日，會出谷買個風箏，祭兩壇酒水。所以這“霸王槍”也許是他孤陋寡聞而已，樓斟雨並不在意，但獨行客並不一樣，畢竟這一位，早在十年前，他便已經是江湖中有數的那一批了。
“獨行客，郁獨行，負肩一刀，黃泉不遙。”獨行客，江湖何人不識胥一昕？
都說只有江湖最頂尖的那撮人才可能會讓一帆道人有興趣寫一句兩句批文，而且一帆道人批字一字千金，可就這般還是讓人趨之若鶩，甚至有不入一帆眼，不出一帆舌，便算不得豪傑的言論，而十年前，一帆道人忽然的一句批文“獨行客，郁獨行，負肩一刀，黃泉不遙。”轟動江湖，惹惱了當時求見一帆想要個批文的武當三友，三人動身截住獨行客，結果雨夜血戰，一人一刀挫敗如日中天的武當三友。至此江湖見灰衣破笠負刀者俱膽寒，一戰天下聞。
當然，在此之後有件趣事不可不提——由於獨行客總戴着頂破斗笠，一般不喜露臉，，所以當時天下各地像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來百十來個灰衣破笠負刀自稱獨行客的人來着，不過當然，最後也就剩這一個了，至於其他那百十來個的？也好說，地下，山崖底運氣好都能找到一個半個的，至於爛成什麼樣子就不能保證了...所以實話實說，獨行客並不算江湖豪俠中行蹤做事雲譎波詭的那一撥，卻也談不上是入世隨波的那類，算不得容易找尋，然而若是能尋得到獨行客，並且他心情好的話，那就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十兩銀子，一條人命。
獨行客辦事效率極高，至今唯獨寥寥幾個人，他沒殺成，其中有一個，嗯，就是那位現在在天上醉倚白雲的“雲中子”風華，風華絕代的風華。
當然，這些都是閑話，此刻，獨行客已磨好了他的破刀，一步一頓，一頓一瞥，一邊摩挲着刀口，一邊從上到下用一雙清亮的眸子打量着樓斟雨，尤其是喉嚨，胸口，腳踝等等幾個位置，看的分外仔細...
樓斟雨縱然見過大場面，可還是被那雙清澈的眸子，盯得遍體爬過一絲寒意。
可實話說他不懼死，情緒錯亂間他甚至還想過求死，但他還不能就這樣死，何其可笑，一身武藝，死生之道，居然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想多無益，樓斟雨一咬牙，索性不想了，舉劍一劃，又是一道劍訣，
“秋雨凄”吟出劍訣，一陣劇烈的咳嗽中，樓斟雨丟開紛亂的思緒，左手將劍往空中一拋，手腕一震，掌中隱隱灰色內力洶湧，劍落接劍，雖然仍舊不曾拔劍，然而掌心與鞘迷迷濛蒙間宛若一體，鞘尖一點寒光，綻出千點白芒，如雨幕淅瀝，籠罩了不遠處的獨行客。
秋雨非夏雨。
夏雨嗔怒，侵略性十足，攜雷馳電，壓得萬物惶惶濕透。
秋雨冷峻，淅瀝靜默，無一聲處是驚雷，凄凄雨幕盞茶時，人已寒風入骨..
秋雨凄，便是如秋雨籠身，不作滂沱，不借驚雷，只是幽幽零落。
但見掌中劍鞘亦好似未動，然而其鞘尖顫出千點白芒，此一劍便是千劍，千劍亦是一劍，但你見劍囚，他卻立定原處，似乎只是簡單平直一劍而已。
秋雨來，萬物零落，然而獨行客無喜無悲，一刀遞出
此時若是所謂二流江湖人來見招，定然會覺得平乏，左邊中正一劍，右邊當胸一刀而已，宛如小混混互毆，你看這左邊劍客甚至是用的劍鞘去刺，何其可笑。然而唯有武道精進之人，才省得這一刀一劍之間，何其大璀璨。
一劍千劍如秋雨無聲，凄涼淅瀝。
此一刀，歷千山，如千山，巍然矗立。
獨行客一刀遞出，前踏一步，又遞一刀，好一刀！宛若再度飛來一山之高！不過一陣落花風，何能吹徹雲山千重？任淋風雨，再來一刀！刀中彷彿又是一山！隨着遞刀的頻率加快，出刀，山現，刀刀出，山山現，千重山化嶺，隔絕風雨過。
最後一刀，是孤絕，是一嶺主峰，此山橫滯，天下風雨皆噤聲。
最後一刀劈完，獨行客已然撞入劍囚懷中，而刀，已經架在了劍囚的脖頸上，劍囚一記抱劍式，卻抱不住此刀如山...
這似乎塵埃落地的局勢，空氣彷彿都凝重了，
然而獨行客眼神中卻劃過一絲忌憚，倉促間，疾步連退，橫刀一卷，刀勢退如大海回波。
緣何如此，只因對面劍客，終於拔了手中那柄劍..
在這歸來峰頂，居然此刻騰起了一點月光，在月光越綻越耀眼直至劍囚手中之光堪比頭頂那輪玄燭之時，只聽一聲促急
“噌～”
囚劍出鞘，劍嘯如琵琶急彈～
獨行客掌心一緊，刀尖剛抬，那醉倚雲端的白衣人風華，嗅得風來，知是囚劍出鞘，一聲長笑：來！
獨行客隨手劈亂幾縷紛亂的劍氣，忽然聽見風華開口，竟便就那樣收勢跳出了圈子...
只見風華在雲頭上喜不自勝，“哎呀！”看上去其好似一腳踏空，驚叫一聲栽倒雲端，然而墜落之時，身形如一葉滯空，悠悠飄下。待其靴尖點地時，卻是片塵不起。
樓斟雨看的真切，心中一動：驚鴻步啊！
眼前雲中子風華，一身霜雪褒衣博帶，長發如墨散落雙肩，嘴角噙着一絲歡喜，袍袖一揮，衣袂飄飄，露出腰間兩三隻葫蘆，其中一隻徑直向劍囚飛去，樓斟雨一伸手接過葫蘆，雲中子歡喜的搓了搓手道：
樓兄啊，此是我鳳姽島自釀，不輸醉仙一露，難釀難存，我這幾壺也是我廢了好大勁偷..偷的告知了內人才能拿出來的，今日見得秋風瑟瑟秋雨綿綿，劍式絕美，無以為報，便拿此酒相贈吧，此處雖然簡陋，勝在月光隨意，不過酒只一壺，多了不給，哈哈。
早知風華此人，洒脫率性，嗜美如命，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面對着風華赤子之心，樓斟雨心中也浮現了几絲曾幾何時的隨性與豪勇，也不故作姿態推辭，舉葫蘆示意之後，便準備飲酒，葫蘆口不過一縫之寬時，一絲異香便順着那條縫溜了出來，雖然一絲，然而霸道至極，瞬間席捲了這方天地所有味，只餘下它濃烈的醉意，反覆拂過，彷彿就要把人扯入桃源，沉醉千年再不復醒。
酒味染身恍惚間，樓斟雨猛地將那一葫蘆盡數灌入口中，喝的太急，只聽一陣壓抑卻又劇烈的咳嗽便撕扯出了胸膛，一滴濁淚自眼角緩緩沁出，還沒走到腮間，已乾涸成了一道淡淡的淚痕。酒入愁腸千迴百轉，澆出愁緒萬萬千，然而那些湧出唇邊，最後卻只是一聲嘆：“果真好酒！”
再開眼，劍囚眸間已經無喜無悲，一人一劍，一人即劍
風華瞧得真切，知道這酒給的妙處，喜上眉梢，心念一動，酒水自腰間葫蘆奔涌而出，在空中凝出一柄酒劍，手胡亂一拂，掃去此處土塵，真氣覆掌握住酒劍琅然一笑：樓兄！請了。
又是大劍客！雲中子風華，師從鳳捕風猶憐和姽盜庄洛舞夫婦，其二人本是武林神話級別的人物，而風華更是青出於藍，集二人武學大成
所謂“雲間驚鴻步，塵世逍遙遊”。
風華性格洒脫，醉醒仙凡，嬉笑紅塵。
也難怪，道教中不次於崑崙十二金仙卻又不入桎梏的逍遙真仙“雲中子”之名會冠給他，所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樓斟雨看着眼前俊逸的男子，雖然免不了讚歎，然而此時，心已是冷，橫劍於眼，不為外物波瀾。
囚劍，秋劍最悲一式，秋風秋雨同一哭！再加上已經出鞘的囚劍，眼前即便真是道藏里的那位雲中子，樓斟雨亦要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而風華微微欠身，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
山海同至，風華直覺眼前滄海橫流浩瀚無垠，劍囚劍上好似擔了千鈞大山，原來是獨行客刀意鎮場，隨之而來的是一句不滿：飲酒便是，緣何敗了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