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現實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秋的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他回頭看向了那位正撫摸着身邊獅子金色鬃毛的少年，又看向了身後手持長杖的老者，突然感覺到一絲迷茫。
那並非是他心中自我產生的迷茫，而是某種力量強行附加在他的腦海中的。這一絲失控的思想對他而言根本無足掛齒，可隨着那股迷茫的滋生，眼前的老者和少年卻逐漸開始變得模糊。
可這個時候，老者卻回話了，朦朧的身軀所發出的聲音雖然蒼老，卻依舊清晰。
“這本身不過是一個實驗，是一個法師對這個小鎮愚昧習俗的實驗。”
“那是非常遙遠的時代，那個時候，這座島嶼上的人民還依舊野蠻而愚昧。他們信奉根本不存在的先祖之靈。他們將祖先的遺骨供奉，以此來寄託自己虛無的精神。”
“直到一位法師前來，他運用法術的符文將逝者的靈魂禁錮起來，以他們的思想和精神構建出了一個龐大的夢境，以此來滿足小島居民的需求。”
“可隨着靈魂所帶來的計算力的增多，夢境也逐漸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裂縫。”
老者的聲音逐漸悠遠，但隨之而來的便是他的身體對陳秋的靠攏，直到他站立在陳秋的眼前，直到他的身形重新變得無比清晰，他的聲音卻又彷彿遊離在天外，微不可聞。
而這個時候，獅子旁的少年張開了口，重新開始了敘述。
“所以就需要有人來擔任夢境的主體，所以他們就成了所謂【魂潮】的載體，依舊被稱之為勇士。”
“魂朝，也就是這片島嶼千百年來所有靈魂的碎片，作為能源供給着整座島嶼完美的生活，直到，一切達到了連勇士都無法承載的臨界點。”
“所以一切都崩塌了，所有的亡者和生者都混雜在一起，血肉和靈魂一樣糾纏成可怖的怪物。”
“虛幻的夢境也在強大的精神力下，降臨至現實中。而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是像先前那樣，試圖重新建立一個繁華的世界。”
“屬於血肉和骸骨的，繁華的夢境。”
隨着少年的講述，旁邊的獅子不時發出細微的咕嚕聲，整個空間都染成了金色，閃爍着溫和而和諧的光。
“就只有這些而已嗎？”
陳秋的嘴角突然勾起一絲微笑，在內心中的迷茫愈發強烈，甚至於將要影響到他的思考和理智。可腦海中的混沌卻開始流動，給他帶來了難以置信的疼痛。
所以他笑了起來。
四肢，脊柱，頭顱，全身的血肉都盡數化成滲人的腥紅色觸鬚，整整八把由血肉構成的利刃，齊齊刺向眼前的獅子和少年。
而獅子卻只是低吼了一聲，斯圖亞特溫柔地將左手放在了獅子的額頭上，嘴角含着一抹微笑。
然後，被刺穿，被撕裂成破碎的泡沫般的碎片，金色的空間就彷彿將要碎裂的玻璃那般開始崩壞，直到一切都陷入黑暗。
陳秋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灰霧瀰漫，是一根倒在地上的灰白色手杖。先前破開那顆巨球的老者和已在獅子身旁的少年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綠色的符文依舊閃爍。
陳秋上前，撿起了那根手杖。
似乎有些許抗拒，但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僅僅是輕輕一抓，那根手杖便不再顫抖，下一瞬，整個空間中的灰霧全都如同被漩渦吸扯般湧進了這根手杖之中。
而這根手杖的末端，則亮起了一個黑色的符文。
陳秋沒有言語，
只是怔怔的看着這一切的變化，直到一切結束，他的眼神中才彷彿有了那麼一絲愉悅的光彩。
雖然不知道那個老者最後的去向，但很明顯了，他們要傳遞的就是斯圖亞特最後的意志。
也就是希望陳秋去阻止魂潮的擴張。
他將那根手杖舉到面前，細細地端詳了一會，然後用手撫摸了幾下那枚黑色的符文，有如同火焰烙印般的熾熱。
他張開了口，似乎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於是他咬了下去。
陳秋絲毫沒有在意這根手杖是被寄託了怎樣的意志，事實上，他根本就不在乎那名老者和斯圖亞特的敘述。
他只需要獲取情報，然後變強，活過七天或者殺死三個人就可以了。
然後，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驟然之間，那枚整個空間的灰霧所提煉凝聚出來的黑色符文驟然散發出強烈的光彩，可下一刻，它就被陳秋脊背上舞動的猩紅色觸鬚所吞噬了。
陳秋聽見了痛苦的慘叫，激蕩的靈魂衝擊在腦海中如同海嘯般沖打着。
刺激，絕頂的精神刺激，就好像毒品一般，令人上癮。
如此之多的靈魂，如此純凈的情感，用來自斯圖亞特最後的血肉，來摧毀斯圖亞特最後的意志，如此美妙的體驗，實在是無上的歡愉。
當然，這樣的陶醉只持續了一瞬，便被陳秋腦海中的混沌和理智拉回。這種東西就好像美食一般，無論再怎樣誘人，都只能是口腹之慾，不能顧此失彼。
緊接着，陳秋便將目光投向了這片狹小空間牆壁上的綠色符文。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增強自己的實力，那就一定要榨乾自己所能見到的所有利益。
這些符文依照斯圖亞特他們的說法，應該是那位法師所留下來的程序語言，是魂潮和夢境的基石。儘管陳秋現在並沒有法力方面的能量利用體系，但把這些符文保存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這樣想着，陳秋控制着自己背後的觸鬚插進了自己背上的皮膚和血肉的間隙中，將它們直接撐開了一條縫隙。
然後就直接撕了下來。
駁雜的紅黑色血液從這張用粗陋方式撕下的皮膚上流下，而陳秋卻是毫不在意，用手蘸着便直接在皮膚上照着那些符文臨摹起來。
雖然說混合了斯圖亞特血肉的血液稀釋了先前的腐臭味，但卻相應的有了一定的腐蝕性，這也導致了陳秋所臨摹的符文並不是非常的標準，甚至有一些連筆的地方還粘連在了一起。
所以陳秋只能將自己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膚也一併撕下，這才將那些符文全部抄寫完成。
抄寫完成後，陳秋稍微檢查了一下那些已經血肉模糊的皮膚剝落的地方，雖然依然在流血，而且完全沒有癒合的跡象，但陳秋也並不在意。
他也只是想看一下自己受傷的情況而已，只是哪怕是這樣的傷勢，他都沒有感受到一絲的痛苦，在他看來，這也是一件可惜的事。
痛覺並不一定代表着痛苦。
他稍微深呼吸了一下，感受了一番體內正在遊走的還未消化的靈魂碎片，並準備離開這片空間。
按照斯圖亞特他們的說法，似乎正是由於他們的失誤，才會有那位血肉天使的干預。換而言之，那名似乎來自審判院的天使，其實是來解決這次事件的。
只是他現在既然和陳秋這樣的競爭者發生了衝突，那必然會將春秋這樣的競爭者也一併納入清除名單吧。
如果這樣想的話，其實陳秋呆在這個水下的空間苟住才是最佳的選擇，畢竟審判院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細節，這個空間反而可能會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陳秋卻沒有怎麼做。
因為他還要去驗證一個猜想。
他要找到那顆被他摔碎的瑩白色頭骨，塞尼爾。
憋氣，然後上浮，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身後的觸鬚如同螺旋槳般遊動，無疑大大加快了他的速度。
來到外面，已經被徹底抽乾的人獅縫合獸斯圖亞特仍然眼神空洞的呆立在原地。
這位曾經犧牲自己一切的勇士，如今卻只能無力地俯瞰着自己曾經為之奮鬥的燈塔。
如果他還有意識，如果他還能再活一次，他看到這樣的場景，會不會有所感觸呢？
陳秋突然有些後悔，將那份斯圖亞特的信息碎片磨滅了，-如果將那個少年帶上來，看到這一幕，他的痛苦肯定會超越陳秋所品嘗到的所有吧！
這，可真是令人遺憾呢。
不過現在這具屍體也沒有了食用的價值，可擺在這裏也說不定會被別人所利用，到那個時候反而會增添麻煩。
青紅色的觸鬚匯聚在一起，隨手一推，這具空洞的屍體便如倒塌的大樓般墜向了海底。
或許，這也算得上是善終？
陳秋離開了。
在深邃的燈塔海底下，在那個破裂的金屬球上方的管道中，有破裂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一個全身上下生滿了畸形的骨刺的人形生物便從管道的出口中跳下。
他全身上下都是蠕動的，可怖的血肉，如果陳秋在這裏，他肯定能夠察覺到這個怪物和他先前所乘坐的那隻血骨堆積物有着相似的氣息
他握了握拳，轉身掃視了一圈這片空間，卻根本沒有看到他所尋找的物體，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握了握右拳，金紅色的熔岩帶着跳動的光焰在手中蔓延。
下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被籠罩在了帶着聖潔的火焰中，壓倒性的毀滅熔岩將這一切都徹底的掩蓋。
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葬在這片灰燼中。
有些許的火光倒映在這個怪物頭顱的眼珠中。
而在它的頭顱上方，在那顆空洞的裝飾品上方，一顆瑩白色的頭骨，卻懸挂在無數骨骼連接的中心。
在這顆瑩白色頭骨的破碎的裂縫中，也同樣有着藍色的火在閃爍着。